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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鸢尾信物与咫尺薄冰

小花仙:永恒之歌

红烧肉的香气仍在空气中盘桓,厨房里夏木教授清洗碗碟的水声,将客厅里凝固般的死寂衬托得愈发令人窒息。库库鲁那番游走在真相边缘的解释,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水面下的暗流却已开始疯狂搅动。

安安凝视着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此刻像封存了万年冰雪的湖泊,底下翻涌着她无法完全解读的沉重与恳求。"回不去的故乡","容貌相同的故人",这些词语编织出的叙事远远超出了日常经验的边界。然而,它们又像一把形状奇特的钥匙,诡异地与她观察到的所有疑点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我……需要一个人待会儿。"安安最终避开了他那灼人的凝视,霍然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她没有给出信任的承诺,也没有掷出否定的判决。

库库鲁的喉结艰难地滚动,所有话语都被咽了回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逃离般地走回房间,房门合拢的"咔哒"声如同重锤敲击在他心上。

晚餐桌上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压槽。夏木教授几次试图用轻松话题打破僵局,但安安始终低着头机械地数着米粒,库库鲁的回应则勉强而僵硬。饭后,安安以身体疲惫为由,再次将自己锁进房间。

库库鲁帮着收拾好餐桌,沉默地回到客房。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他缓缓滑坐在地。部分的坦白是一场兵行险着的赌博,虽然避免了被立刻驱逐的最坏局面,但也无疑将安安推入了更深的困惑与警惕。他几乎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扇刚刚撬开一丝缝隙的心门,正在重新关闭。

然而,此刻的他连沮丧都成了奢侈。与鸢尾花精灵王爱丽丝之间那根脆弱的精神纽带,正持续传递着濒临断绝的悸动。白日的延缓只是权宜之计,根源的危机远未解除。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角落那个装着安安旧物的纸箱。里面有几本页角卷起的儿童绘画本,和一些零碎的手工材料……

一个念头,如同在绝对黑暗中划过的电光,骤然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夜深人静,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映出苍白的光带。

安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库库鲁的叙述,笔记本上那些诡异的异界图画,尤其是他提及"故人"时眼底深不见底的悲伤,在她脑海中反复轮播。理智与直觉在她内心展开拉锯战,让她心乱如麻。

就在这纷乱的思绪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从隔壁房间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窣声响。

不是寻常的脚步声,那声音更轻,更碎,像是纸页被小心翻动,间歇还夹杂着剪刀刃口开合的"咔嚓"声。

这么晚了,他在做什么?

怀疑与好奇如同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贴近与库库鲁房间相邻的墙壁,将耳朵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

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融于夜色。除了纸张和剪刀的声响,她还捕捉到一种低缓的、用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念出的模糊音节。那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呓语,带着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

他在里面做什么?那些古怪的音节是"故乡"的语言吗?是在进行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仪式?

安安的心脏骤然失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手心沁出冰凉的薄汗。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秘密的洞穴入口,阴冷的风从深处吹出,带着未知的气息。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悬停在冰凉的门板上。

是现在就叩响门扉,直面质问?还是……

最终,那悬空的手缓缓垂落。

时机未到。在缺乏更多证据,在自己尚未理清这团乱麻之前,贸然的闯入很可能彻底打破眼下脆弱的平衡。

她深深地凝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其洞穿,随后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的房间。

一门之隔。

库库鲁对门外的窥探毫无察觉。他盘膝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面前摊开着从旧纸箱里翻找出的彩色卡纸、零碎棉布,和一截秃头彩铅。

他神情肃穆,全部的意念高度集中,指尖萦绕着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精神力量,正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铅笔,在一张被他裁剪成拙朴鸢尾花形状的蓝色卡纸上,勾勒最后一道象征叶脉的纹路。

没有炫目的魔法光辉,没有能量溢散。他仅仅是在"绘制",倾注着自己对爱丽丝存在的全部祈愿、对契约羁绊的深切呼唤,以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下去的坚定意志。每一笔看似简单的勾勒,都如同在抽取他自身的精神本源,带来阵阵源自灵魂深处的虚脱与刺痛。

当最后一笔纹路在纸面上收束,那枚粗糙的蓝色鸢尾花纸片竟隐隐约约地被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韵"。尽管效果微乎其微,但库库鲁清晰地感知到,他与意识彼岸那濒临消散的爱丽丝之间,那根即将崩断的法则之线,似乎被一股温柔而坚韧的力量轻轻地托住了。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额际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脸色在月华的映照下苍白得近乎透明。

第一步,这险之又险的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以"凡物"为媒介,承载"心意"为锚点。

他极其郑重地将那枚蕴含着微弱守护之力的蓝色鸢尾花纸片,轻轻压在枕头下方。今夜,他必须守在此处,持续不断地向这个脆弱的"锚点"灌注精神力量,才能勉强维系其不被无形的吞噬之力瓦解。

前路依旧漫长,遍布荆棘。但至少,在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深渊里,他亲手点燃了一簇微弱却真实的星火。

一门之隔。

两个被各自心事重重包裹的灵魂,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同样清醒着,同样无眠。他们被同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紧密而又疏离地维系在这咫尺天涯的方寸之间。月光静静地流淌,见证着这场无声的守望与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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