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哥今儿总算得空了啊。”
“等会儿吃完,约场台球?”
“成啊,好些日子没碰杆了。”
王晨、大熊、牛凯和王头头笑着往电梯去,金属门正要合上时,外面传来按键声,门又缓缓张开。穿米白色羽绒服的姑娘撞进视野里,许是跑了几步赶时间,脸颊和鼻尖泛着胭脂似的红,齐耳短发有几缕溜到眼前,沾着细碎的雪粒。
她急匆匆跨进来,没抬头,一手捋着头发,一手按在手机语音键上:“到楼下了,这就上去!”
“包包姐?”王晨的声音刚落,她猛地一顿,抬眼才瞧见身后站着的几人。
王头头正低头划手机,那句“到楼下了”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耳朵。他指尖顿住,眉峰拧起——这声音太像了。直到“包包姐”三个字飘过来,他才缓缓抬头。
熟悉的眉眼撞进眼底,混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像晒过的白床单般的淡淡香气,都在说:是她,孙包包。咫尺之间,呼吸仿佛都慢了半拍。
“包包姐,好巧,也来这儿吃饭?”王晨先开了口。
“你…你们好,好巧啊。”孙包包显然没料到会撞见他们,应答时带着点机械的僵硬,像是被按下了重复键。
“包包,什么时候回的?”
“昨天,刚到。”她话音未落,电梯已到三楼。服务生笑着迎上来:“几位一起用餐吗?有预约吗?”
“不是一起,我找2号桌。”
“这边请,女士。”
“我们约了,预约人王先生。”
“几位先生这边走。”
孙包包跟着女侍者沿长廊前行,王头头几人由男侍者领着往里走。廊顶的水晶灯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孙包包发梢的雪粒上,像落了星子。王头头的目光始终追着那抹米白,可她自始至终没回头,连余光都没分给他一丝。
没走几步,长廊尽头传来一声:“包包。”
戴黑框眼镜的男生站在那里,灰卫衣配工装裤,脸上带着干净的笑,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他走过来时,王头头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
“怎么出来了?”孙包包的声音里有了温度。
“听见你微信说到了,来接你。早说去接你,偏不肯,堵坏了吧?”男生低头跟她说话,没留意到侍者身后的几人。
“有点。我们先进去?”
“饿坏了吧?我点了你微信里说想吃的,等会儿再看看添点什么。”男生抬左手示意侍者留步,放下时,手很自然地搭在孙包包肩上,两人并肩往里走,像一幅被框住的画。
“先生,这边请。”男侍者的声音带着点尴尬。王头头站在原地没动,大熊和牛凯对视一眼,都低下了头。
“要不换家?”大熊先开了口。
“对,上次说的那家老洋房,去那儿?”王晨伸手想拉王头头。
“不用,就在这儿。”他迈开步子往里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四人位和两人位被屏风隔开,上面爬着仿真的常春藤。王头头坐下时,正能看见孙包包那桌的一角——她被屏风挡住了,只露出对面男生的侧脸,和手边那束裹着牛皮纸的花。
“头哥,看看想吃啥?”王晨递过菜单,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
“你们点,我随意。”他的视线还停留在那束花上,花瓣的弧度像是玫瑰,可他记得,孙包包以前总说玫瑰太娇,不如向日葵活得热烈。
“我们的特色有花雕蛋白蒸波龙,还有今早到的辽参…”
“有人海鲜过敏,换别的。”大熊打断了服务员。
“烤鸭。”王头头没看菜单。
“不好意思先生,烤鸭每日限量,今天的已经售罄了。”
“那桌不是有?”他抬了抬下巴。
服务员顺着看过去,孙包包那桌旁,片鸭师傅正拿着薄刃刀细细片着,油光落在瓷盘里,像淌着一层琥珀。“那是提前预定的,实在抱歉。您可以试试炆火焖小牛肉,也是招牌…”
“就这个。其余的你们定。”
王头头没碰那道牛肉。瓷盘里的热气渐渐散了,像他心里那些翻涌的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没人说?男生怎么知道她回来?烤鸭是昨天预定的,他一定早就晓得了。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为什么那么自然?他们是什么关系?花是玫瑰吗?她现在还喜欢向日葵吗?
对面的男生总往前倾着身子,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月牙。王头头盯着他的侧脸,想从那弧度里找出点什么,可看到的只有模糊的光晕。
“回来还习惯?”男生的声音飘过来。
“能不习惯吗?去了三年,又不是三十年。对了,昨天回家,门口的绿植和花瓶,是你买的?”
“嗯,都是好养的,十天半月浇次水就行,添点生气。”他把那束花推过去,“正好插花瓶里。”
“好养的?看不起我?”
“哪敢。不过你在澳洲一个月养死三盆,三个月团灭的战绩,我可没忘。”
“何同学,这么不信任我?”
“我是想信,但事实摆在那儿啊。”男生笑得更欢了,“快吃吧,烤鸭要凉了。”
孙包包的笑声很轻,像羽毛落在心尖上。王头头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瓷盘边缘的花纹被他看得发虚。
散席时,外面的雪下得紧了。王头头没等同伴,径直往门口走。经过2号桌时,他停住了脚步。
“孙包包。”
她回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住了。雪光从窗外涌进来,落在她睫毛上,像结了层霜。
“这是…王头头?”戴眼镜的男生先开了口。
王头头没理他,一步步走到孙包包面前,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回来了。刚才…看见我了吗?”
她低下头,口罩遮住了半张脸。三人沉默着,只有墙上的钟在滴答走。
“请问是王头头吗?能合个影吗?”一个带着醉意的声音插进来。没等回应,男人就贴了过来,手还往王头头胳膊上搭。
孙包包拉着男生进了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王头头看见她眼里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拍个照嘛,就一张。”男人拽着他不放。
电梯门彻底合上了。王头头猛地甩开他,力气大得让男人踉跄了一下。“不就是个退役的吗,拽什么!”男人骂骂咧咧的。
他没回头,顺着楼梯往下跑。推开一楼大门时,只有漫天风雪在舞。泊车的小伙子搓着冻红的手,看见他出来,愣了一下:“先生,您的车…”
王头头没听,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街道,雪落在他肩上,很快融成了水。
“头哥,穿件衣服!”王晨追出来,把外套披在他身上。“包包姐都回来了,还怕见不着?今儿第一次,难免激动,慢慢来。”
“不是。”他望着风雪深处,声音被风吹得散了。
“啊?”
“没什么,走吧。”
雪还在下,把脚印盖了又盖。远处的路灯晕开一团暖黄,像块被融化的金子,落在他们身后,长长的,像条没尽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