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哥,这是我爸妈带的老家特产,这俩是给你家小子的,都拎上去吧。”王头头把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递过去,塑料袋把手在他指节勒出红痕。
峰队搓着掌心的薄茧接过,袋子沉甸甸坠得他胳膊往下沉:“头,包包回来了,你知道不?要去国青队当教练。”
“哪天回?”王头头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只有他自己知道喉结滚动了一下。
“具体日子不清楚,只说已经回国,估计先回老家了。”峰队瞥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又松开。
“行,知道了。峰哥上去吧,我走了。”他转身时,外套下摆扫过车轱辘,带起一阵细尘。
“开车慢点!”峰队望着他坐进驾驶室的背影,把到了嘴边的“她瘦了好多”咽了回去。后视镜里王头头的侧脸绷得像块铁板,可谁都记得,当年这小子为了给包包抢一张演唱会门票,能在体育馆外蹲守整宿。
导航提示音刺破车厢寂静时,王头头已经驶出市区。仪表盘的光映在他脸上,312公里的路程被分割成无数个路牌,每过一个服务区,他就扯松一次领带——那是下午临时从办公室抽屉翻出来的,此刻领口的褶皱里还沾着会议室的咖啡味。
晚上十点四十,白色大G碾过小区门口的减速带,发出沉闷的声响。王头头踩着满地梧桐叶走向2单元,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又在单元门口骤然缩短。这三十米路,他走得比三小时高速还久,皮鞋跟磕着地砖,发出迟疑的“笃、笃”声。
抬头望三楼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动静。黑洞洞的窗户像块蒙尘的玻璃,没透出半点亮光,连空调外机都静悄悄的。去年冬天他偷偷来过时,窗台上还摆着两盆多肉,现在连花盆的影子都没了。
寒风卷着碎雨刮过脸颊,他才发现自己站了快半小时。单元门“吱呀”打开,穿睡衣的老太太警惕地扫他两眼,关门时铁锁“咔哒”响,像根针戳破了他的幻想。王头头摸出烟盒又塞回去,指尖在冷空气中微微发颤——他忘了,包包最讨厌烟味。
发动车子时,暖气没来得及上来,呵出的白气在挡风玻璃上凝成雾。正要挂挡,出租车的黄色顶灯突然刺破夜色,停在小区门口。穿驼色大衣的姑娘弯腰和司机道别,围巾滑落的瞬间,露出一截细瘦的脖颈——是包包,她头发留长了,发尾被风吹得轻轻飘。
王头头猛地把头埋进方向盘,皮革的凉意贴着额头。等他再抬头,只有单元门缓缓闭合的残影。车里的暖气终于热起来,烘得人眼睛发酸,他盯着空荡荡的小区门口,突然笑出了声,笑声撞在玻璃上又弹回来,带着点回音。
“头哥,周五聚聚?我订了那家开在老洋房里的私房菜。”王晨的电话在第二天晌午打来,背景音里混着键盘敲击声。
“忙。”王头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
“少来,上周你就说忙!”王晨在那头咋咋呼呼,“我可是托人订的包厢,当年你追包包时天天念叨的那家!”
键盘声戛然而止。王头头望着窗外掠过的流云,突然想起包包第一次跟他去那家店,把鱼骨头摆成小恐龙的模样,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周四提醒我。”他听见自己说。
周五傍晚,包厢里的暖光漫过红木餐桌。王头头刚抿了口黄酒,就听见走廊传来熟悉的笑声。那声音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耳膜——是包包,比记忆里清润些,带着点刚回国的生涩。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去的。走廊尽头,穿米白色毛衣的姑娘正转身和同行的人说话,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柔和得像幅画。四目相对的瞬间,王头头看见她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文件袋“啪嗒”掉在地上。
这一次,他没有躲。皮鞋踩过地毯的声音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比三百公里外那个夜晚,还要响亮。
只是结局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有一次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