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公主府的火,终究没有烧出长安城。
那场发生在京兆府证物房的火灾,被迅速定义为一场意外。
烛火倾倒,引燃了干燥的卷宗,仅此而已。
至于那个被当场抓住的、来自魏王府的纵火者,百骑司介入后,便再无声息,仿佛一颗石子沉入深海。
李世民没有降罪,没有追查,甚至没有在朝堂上提起半个字。
这种平静,比雷霆震怒更令人恐惧。
承乾殿内,空气仿佛凝固。
伍元照连续几日都睡得极浅,窗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瞬间惊醒。
她知道,皇帝的沉默是在积蓄力量。他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将所有他想敲打的人,一并敲打。
而她,一个搅动了风云的小小才人,已经站在了皇帝的视野中央。
李治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他不再与她谈论那些书卷里的治国方略,处理政务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到书房时,眉宇间的倦色也越来越重。
他不说,她便不问。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脆弱的默契,谁也不去戳破那层窗户纸,只是在无言的陪伴中,抵御着那未知的寒意。
这一日,伍元照正在整理《盐铁论》的注疏,试图将其中关于官营与民争利的弊端摘录出来。
她想让李治明白,帝王之术,并非只有《商君书》里的严刑峻法。
忽然,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春儿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着外面。
伍元照的心陡然一沉,她放下笔,站起身。
“出什么事了?”
“殿……殿下……”春儿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里带着哭腔,“殿下被……被官家召走了。”
伍元照的瞳孔猛地收缩。
不是去两仪殿议事,而是“召走”。
她快步走出书房,只见庭院里一片混乱,几个内侍和宫女聚在一起,脸上满是惊惶。
“怎么回事?说清楚!”伍元照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个年长的内侍连忙跑过来,跪倒在地。
“娘娘,方才甘露殿的王内官亲自过来,什么都没说,只传了陛下的口谕,让殿下立刻过去。”
甘露殿,是皇帝日常起居和处理最私密政务的地方。
“为何事传召,说了吗?”
“没……没说。”内侍的声音发着颤,“可王内官的脸色,吓人得很。奴才在宫里几十年,从没见过他那副模样。”
伍元照的心直往下坠。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春儿,去打听消息,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来报我。”
“是!”
春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伍元照站在庭院中央,抬头看向甘露殿的方向。
天空阴沉,乌云压得很低,像是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她知道,皇帝的刀,终于落下来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第一刀,会砍向李治。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每一息都像是煎熬。
承乾殿内,所有的宫人都屏住了呼吸,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一个时辰后,春儿终于回来了。
她不是跑回来的,是被人搀扶着回来的,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面无人色,浑身都在发抖。
“娘娘……”她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说。”伍元照扶住她,指尖冰凉。
“出事了……出大事了……”春儿哽咽着,“掖庭宫洗衣房的宫女崔儿……今早被发现……吊死在了自己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