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李治悄悄来了掖庭。
他换了一身普通内侍的衣服,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喜悦。
“元照!”
一进门,他就快步走到伍元照面前。
“父皇今天一早,就召我去了甘露殿。”
“他考校了我的功课,还……还夸我心性沉稳了许多。”
李治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得到了夸奖的孩子。
伍元照为他理了理有些歪斜的衣领。
“这是殿下应得的。”
“不。”李治抓住她的手,握得很紧,“这都是你的功劳。”
“若不是你,我还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只知道躲着大哥和二哥。”
他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依赖与爱慕。
“是你让我明白,不争,才是最大的争。”
伍元照抽出自己的手,为他倒了杯热茶。
“殿下,您做的很好。接下来,继续保持就好。”
“嗯。”李治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对了,我听说,李泰昨夜又找你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
“他没有为难你吧?”
“他是一条被拔了牙的蛇。”伍元照的语气很淡,“除了吐些信子吓唬人,什么也做不了。”
她轻描淡写地将昨夜的惊心动魄一笔带过。
她不能告诉他,李泰给了她一块杀人的令牌。
更不能告诉他,李泰让她杀了太子,再嫁祸给他。
这些黑暗与肮脏,由她一个人背负就够了。
李治只需要站在光明里,做一个仁孝宽厚的晋王。
“那就好。”李治松了口气。
他喝了口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东宫那边,最近动静很大。”
“我听宫里的人说,太子殿下又从外面招揽了一批所谓的‘勇士’,整日在东宫内饮酒作乐,操练武艺。”
“父皇知道了,气得摔了杯子,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伍元照静静地听着,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时机,快到了。
“殿下,您最近,要离东宫远一些。”
她叮嘱道。
“我知道。”李治点头,“大哥他现在……性情乖张,我不想去触他的霉头。”
“不是怕触霉头。”伍元照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是怕被溅上一身血。”
李治的瞳孔猛地一缩。
“元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伍元照垂下眼帘,掩去其中的锋芒,“只是提醒殿下,小心为上。”
她不能说得太明白。
有些事,李治不知道,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李治还想再问,可见她不愿多说,也只好将满腹的疑惑压了下去。
他只知道,听她的,总没错。
又坐了一会儿,李治便起身告辞。
他现在晨昏定省,一刻也不能耽误。
送走李治,伍元照脸上的柔和瞬间褪去。
她回到屋内,从妆匣的最底层,取出了那块黑色的令牌。
令牌入手冰凉,那个朱红色的“杀”字,像一只睁开的血眼,充满了不祥。
这是李泰的阳谋。
也是她的护身符。
更是……压垮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
东宫,显德殿。
殿内一片狼藉,酒气熏天。
太子李承乾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酒水菜肴洒了一地。
他双目赤红,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废物!都是废物!”
他指着跪在下面的几个东宫属官,破口大骂。
“孤养你们有什么用?啊?”
“父皇夸奖雉奴,你们不知道!父皇召见禁军将领,你们也不知道。”
“你们的眼睛,是都瞎了吗。”
一个叫侯安的詹事府主簿,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殿下息怒……晋王殿下素来仁孝,陛下夸赞几句,也是常事……”
“常事?”李承乾冷笑一声,抓起一个酒杯就砸了过去。
酒杯正中侯安的额头,鲜血立刻流了下来。
“他那是仁孝吗?他那是装出来的。”
“他就是想让父皇觉得他好,觉得孤不好,他想抢孤的位置。”
李承乾瘸着一条腿,在殿内来回踱步,脸上的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
“还有李泰那个混蛋!别以为孤不知道,他也在背后搞小动作。”
“他们都想让孤死。”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偏执与疯狂。
就在这时,一个亲信内侍匆匆从殿外跑了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承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那内侍吓得魂不附体,用蚊子般的声音重复道:“宫……宫里传言,说……说陛下觉得晋王殿下宅心仁厚,堪……堪为储君……”
“而且……而且晋王殿下近日,与羽林卫的几位将军,往来甚密……”
“轰”的一声。
李承乾感觉自己的脑子炸开了。
父皇要废了他。
他要立雉奴为太子。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理智。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孤是太子,是大唐的太子。”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凶光。
“他们逼我,是他们逼我的。”
他一把推开旁边的内侍,冲着殿外嘶吼。
“紇干承基,给孤滚进来。”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男人,快步走进殿内,单膝跪地。
“殿下!”
此人正是太子豢养的私兵头领,紇干承基。
“召集我们所有的人。”
李承乾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父皇不仁,就休怪孤不孝。”
“雉奴想抢孤的江山,孤就先送他上路。”
跪在地上的侯安,听到这话,吓得浑身一抖,额头上的血都忘了去擦。
他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陷入癫狂的太子。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袖中,紧紧握住了一块冰冷的令牌。
令牌上,刻着一个朱红色的“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