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教学楼顶,理科班与文科班之间的连廊,仿佛隔着道无形的墙。课间的喧闹在此处分流,理科生埋头对着习题册比划,指尖在草稿纸上划过函数图像的斜率;文科生则围在一块儿,对着书页指指点点,讨论着诗词的平仄。空气里弥漫着微妙的竞争气息,像绷紧的弦。
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最新的月考排名单刚贴出来。红底黑字的榜单上,文理两科的最高分被用红笔圈出,像两座对峙的山峰。几个理科班的男生凑在一块儿,对着文科排名的区域扬了扬下巴,嘴角撇出轻慢的弧度,其中一个推了推眼镜,指尖在“文科”二字上点了点,又冲同伴挤了挤眼。
苏晚秋站在人群外围,手里抱着刚借来的历史笔记,指尖无意识地捏着纸页的边角,把页脚捏出了几道褶皱。那些无声的指点像细小的针,扎得她微微蹙眉,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鞋面上沾着点梧桐叶的碎屑,是早上路过大院时蹭到的。
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抽走了她怀里的笔记。是陈默,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她身侧,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半截结实的手腕。他翻开笔记最后一页空白处,从笔袋里抽出支黑色水笔,笔尖在纸上划过,飞快写下几道物理题的解题步骤,字迹依旧工整,步骤清晰得像教科书上的范例。写完,他把笔记递回给她,抬眼时,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轻轻漾开。
苏晚秋接过笔记,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指尖,微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顿,像被细小的电流击中。这时,人群里的议论声似乎更明显了,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往前凑了凑,对着同伴咧了咧嘴,嘴唇动了动,虽然听不清具体字句,那副“不过如此”的神情却清晰可见。
赵磊不知从哪儿挤了过来,个子比那男生高出一个头,往苏晚秋身前一站,像竖起一道屏障。他皱着眉,居高临下地瞪着戴眼镜的男生,手里的物理试卷被捏得发皱,卷角处露出个鲜红的分数,不算顶尖,却足够让对方的脸色瞬间涨红。
那男生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着,却还是梗着脖子,嘴唇又动了动。江航这时也凑了过来,胳膊搭在赵磊肩上,对着那男生笑嘻嘻地晃了晃脑袋,手指在自己太阳穴上点了点,又指了指苏晚秋怀里的历史笔记,最后冲那男生比了个“你不行”的手势,动作夸张又带着点戏谑。
林晓语从后面轻轻推了赵磊一把,示意他别太较真,自己则走到苏晚秋身边,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对着那几个男生扬起下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护崽的小兽,无声地宣告着立场。
陈默没动,只是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物理竞赛题集,翻开其中一页,递到那戴眼镜男生面前。书页上是道复杂的力学题,旁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解题思路,红笔标注的关键点格外醒目,最后得出的答案与标准答案分毫不差。那男生的目光在书页上扫过,脸涨得更红了,像被火烧过,默默低下头,挤出了人群。
连廊上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斜照进来,给五个人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像镶了道温暖的轮廓。苏晚秋低头看着笔记上陈默写的解题步骤,又抬眼看向身边的四个人——赵磊还在对着那几个男生的背影皱眉头,江航正冲林晓语做鬼脸,逗得她抿着嘴笑,陈默则站在一旁,目光落在远处的梧桐树上,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下颌线清晰分明。
苏晚秋忽然觉得,那道无形的墙,好像也没那么坚固。那些关于文理的偏见,在彼此的默契面前,脆弱得像张薄纸。她轻轻吸了口气,把历史笔记抱得更紧了些,转身时,对陈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像秋日里悄然绽放的桂花,清淡,却带着暖意,落在风里,无声飘散。
风还在吹,枯叶打着旋儿落下,连廊上的喧闹渐渐散去,只留下五个并肩而立的身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像一串紧紧相连的省略号,把未说出口的话,都藏在了彼此的沉默与默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