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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城区的夏天和圣樱的录取通知书

他的校服只许她碰

池小棠第一次见到圣樱中学的录取通知书时,正蹲在老城区的梧桐树下,给她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补轮胎。

八月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空气里飘着隔壁王奶奶家红烧肉的香味,混杂着巷口修车铺的橡胶味,是池小棠闻了十六年的夏天味道。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裤,T恤下摆打了个结,露出一小截晒得粉白的腰,手里攥着块砂纸,正跟轮胎上的小钉子较劲。

“小棠!信!圣樱的!”

池妈妈踩着拖鞋从巷口跑过来,手里挥舞着个米白色的信封,信封边角印着烫金的校徽——三朵盛放的樱花围着盾牌,看着就跟她们老城区格格不入。池小棠手一松,砂纸掉在地上,轮胎没补好,反而被她踩出个更明显的瘪坑。

“妈,你跑慢点,当心摔着。”她腾地站起来,拍掉手上的灰,接过信封时指尖有点发烫。

信封沉甸甸的,拆开时能听见纸张摩擦的脆响。里面除了录取通知书,还有一张折叠的校园地图,印着欧式风格的教学楼和大片草坪,道路两旁的樱花树画得跟仙境似的。池小棠盯着地图上“国际部”三个字看了半天,突然想起前几天爸爸说的话。

“圣樱啊,就是学费贵点,设施好,离我新工作室近。”池爸爸当时正蹲在地上组装他的新相机,镜头盖在手里转得飞快,“你王叔叔说那儿的美术老师是从法国回来的,正好能带你练练手绘。”

池小棠没说话,只是盯着爸爸汗湿的后背。她知道爸爸为什么突然要换工作室——上个月,他接了个给圣樱中学拍宣传片的活,对方看中他拍老城区时那股子烟火气,说想给这所“太精致”的学校添点人间味。合同签了三年,工作室便从老城区深处搬到了离圣樱只有两条街的文创园里。

“去不去?”池妈妈凑过来,手指点了点通知书上的樱花,“你爸说这学校的图书馆有整整一面墙的漫画书,还是原版的。”

池小棠“嗤”了一声,把通知书塞进裤兜,弯腰去捡地上的砂纸:“去呗,反正我在哪儿都是画画。”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有点打鼓。

她们家在这条巷子里住了快二十年,房子是租的,一楼带个小院子,被池爸爸改造成了摄影暗房,墙上贴满了池小棠从小到大的涂鸦。池爸爸是自由摄影师,专拍老城区的市井百态,客户不多,但足够维持生计;池妈妈开了家线上手作店,卖她缝的布偶和刺绣,订单多时能忙到半夜。

这家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笑声。池小棠的童年记忆里,永远有爸爸举着相机追着她拍的背影,有妈妈坐在缝纫机前哼歌的调子,还有每个周末一家三口挤在暗房里,看着相纸在药水里慢慢显出影像的惊喜。

但圣樱中学不一样。她前几天去给爸爸送午饭时路过过一次,校门口停着的车没有一辆是低于六位数的,学生们穿着熨得笔挺的校服,背着她叫不出牌子的书包,说话时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礼貌,不像她们巷子里的孩子,隔着三条街就能喊出对方的外号。

“对了,”池妈妈突然想起什么,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你王叔叔给的,说圣樱的校服要自己买,这是定金。”

布包里是一沓崭新的钞票,池小棠捏了捏厚度,突然有点不自在。王叔叔是爸爸的大客户,开着家挺大的广告公司,去年池小棠生日时,他送了台最新款的数位板,说是“给小画家的礼物”。池爸爸当时硬塞回他一半钱,说“心意领了,孩子不能惯”。

“爸又给王叔叔钱了?”池小棠把布包塞回妈妈手里,转身继续补轮胎,语气闷闷的。

“你爸说这是预支的摄影稿费。”池妈妈叹了口气,蹲下来帮她扶着轮胎,“小棠,别想太多,你王叔叔是看着你长大的,还能害你?再说了,你去圣樱好好学画画,以后考个好大学,不比什么都强?”

池小棠没应声,只是把补丁贴得更用力了些。她知道爸妈的心思,他们总觉得亏欠她——别的同龄女孩在学钢琴时,她在跟着爸爸爬房梁拍鸽子;别的孩子穿着公主裙参加生日派对时,她在帮妈妈给布偶缝眼睛。但池小棠从来没觉得委屈,她的童年里有老城区的蝉鸣,有暗房里的红光,有妈妈布偶里塞的薰衣草香,这些都是用钱买不来的宝贝。

轮胎补好时,夕阳已经把巷子染成了橘红色。池爸爸背着相机包回来,肩膀上落了层灰,看见池小棠手里的通知书,眼睛亮了亮:“怎么样,咱闺女也是圣樱的人了。”

“爸,那学校是不是都是有钱人啊?”池小棠踢了踢自行车的脚蹬,链条发出“咔哒”一声响。

“有钱怎么了?有钱也得排队买巷口张大爷的糖画。”池爸爸把相机包往墙上一靠,弯腰从包里掏出个东西,“给,今天拍外景时看见的,像不像你?”

是个用银杏叶粘成的小狐狸,耳朵尖尖的,尾巴翘得老高,眼睛是用两颗红豆粘的。池小棠捏着狐狸的尾巴转了转,突然笑了:“爸,你这手艺也就骗骗小学生。”

“那你不是收下了?”池爸爸刮了下她的鼻子,掌心带着相机外壳的温度,“小棠,学校就是个读书的地方,管它有钱没钱,你去了该画画画画,该捣蛋捣蛋,别让人欺负了,也别欺负人,听见没?”

“知道啦。”池小棠把银杏叶狐狸塞进裤兜,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爸,圣樱是不是要求必须穿校服啊?”

“好像是,怎么了?”

“那我能不能在校服上画画啊?”她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星星,“画只小狐狸,跟你这个配套。”

池爸爸被她逗笑了,正要说话,突然听见院门口传来“哐当”一声——是隔壁的赵爷爷在搬他的旧藤椅。池小棠立刻蹦起来:“赵爷爷,我帮您!”

她跑过去时,赵爷爷正对着卡在门坎上的藤椅叹气。这藤椅是赵爷爷年轻时自己编的,陪了他四十多年,椅面磨得发亮,却比任何沙发都舒服。池小棠蹲下来,把藤椅往旁边挪了挪,突然发现椅腿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棠”字。

“这是你五岁时刻的,”赵爷爷摸着胡子笑,“说这椅子是你的专属宝座,谁坐跟谁急。”

池小棠脸有点红。她小时候确实霸道,把巷子里能刻字的地方都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包括张大爷的糖画摊木柱,还有王奶奶家的石榴树干。后来长大了,那些刻痕被岁月磨得浅了,却成了老城区给她的独家印记。

“赵爷爷,我要去圣樱上学了。”她扶着藤椅,声音有点轻。

“知道,你爸中午来跟我显摆过了。”赵爷爷坐进藤椅里,舒服地叹了口气,“那学校是好,就是规矩多。你去了别老惦记着爬树掏鸟窝,人家那树估计都是进口的,赔不起。”

“我才不掏鸟窝呢。”池小棠嘴硬,却想起去年在王奶奶家石榴树上掏鸟蛋,被爸爸抓下来时的糗样。

“对了,”赵爷爷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她,“这个,给你辟邪。

是个用红绳串着的小木块,刻着个简单的平安符。池小棠认得,这是赵爷爷年轻时在木雕厂的手艺,他总说自己刻的符灵验,巷子里的孩子几乎人手一个。

“谢谢赵爷爷。”她把平安符戴在手腕上,红绳衬得皮肤更白了。

晚饭时,池妈妈炖了排骨汤,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香味把整个屋子都填满了。池小棠抱着个大馒头,一边啃一边翻圣樱的入学须知,看到“禁止在校服上涂改或添加装饰”时,偷偷撇了撇嘴。

“明天去买校服吧。”池爸爸给她夹了块排骨,“顺便去看看学校,认认路。”

“不去,”池小棠头也不抬,“反正开学有迎新会,丢不了。”

她其实是有点怕。怕自己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停在圣樱的停车场里像个笑话;怕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跟同学们的限量版运动鞋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更怕自己这一身老城区的烟火气,融不进那片看起来像画里走出来的樱花地。

夜里躺在床上,池小棠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取而代之的是远处酒吧街传来的吉他声,还有巷口醉汉的笑骂声。这些声音像层柔软的茧,把她裹在中间,让她觉得踏实。

她摸出枕头底下的银杏叶狐狸,借着月光看了看,又摸出赵爷爷给的平安符,手指绕着红绳打了个结。

“怕什么呀,”她对着天花板小声嘀咕,“池小棠你连张大爷的狗都敢摸,还怕几个穿校服的?”

说完自己先笑了,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套是妈妈用旧T恤改的,上面还留着她小时候画的歪歪扭扭的小鸭子。

第二天早上,池小棠是被修车铺的电钻声吵醒的。她揉着眼睛爬起来,看见爸爸正蹲在院子里,给她的自行车链条上油,妈妈则在缝纫机前缝着什么,布料是蓝白色的,看着有点眼熟。

“醒了?”池妈妈抬头冲她笑,“快过来试试。”

是个书包。用蓝白条纹的棉布缝的,形状像只小鲸鱼,尾巴上还绣了朵小小的樱花。

“我看圣樱的校服是蓝白色的,”妈妈把书包递过来,“配着穿,不突兀。”

池小棠捏着鲸鱼书包的尾巴,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她知道这布料是妈妈前几天从批发市场淘来的处理货,本来想做桌布的。

“妈,这书包太幼稚了吧。”她故意皱着眉,手指却把书包带攥得很紧。

“嫌幼稚?那我拆了做抹布。”妈妈作势要抢,被池小棠一把抱进怀里。

“不给!这是我的!”她把脸埋进书包里,闻到一股淡淡的棉布香,混着妈妈常用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

吃过早饭,池爸爸坚持要骑车送她去圣樱买校服。池小棠坐在后座上,搂着爸爸的腰,看着老城区的房子一点点往后退,心里那点不安突然就淡了。

她想,就算圣樱的樱花再好看,也比不上老城区的梧桐叶;就算那里的图书馆有再多漫画书,也不如赵爷爷坐在藤椅上讲的故事;就算同学们的校服再笔挺,也不会有她妈妈缝的鲸鱼书包这么特别。

快到圣樱时,池爸爸突然停下车,指着路边的一排樱花树:“你看,这树跟学校里的一样。”

确实是樱花树,只是没长在精致的草坪里,而是扎根在路边的泥土里,树干上还缠着几个小朋友绑的红绳。池小棠跳下车,摸了摸粗糙的树皮,突然发现树干上有个模糊的刻痕,像只小狐狸的尾巴。

“爸,你看!”她指着刻痕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池爸爸凑过去看了看,突然哈哈大笑:“这不是你去年在这儿写生时刻的吗?说要给这棵树做个标记。”

池小棠愣了愣,也笑了。原来她早就跟这所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学校,有过这样隐秘的联系。

买校服的时候,店员看着池小棠那辆旧自行车,眼神有点微妙,但池小棠没在意。她抱着蓝白色的校服套装,手指划过袖口的纽扣,突然想起自己昨天的念头——也许,不用画小狐狸也没关系。

毕竟,她池小棠本身,就是最特别的存在啊。

走出校服店时,风卷着几片樱花瓣飘过来,落在池小棠的鲸鱼书包上。她抬头看向不远处那扇雕花铁艺大门,阳光穿过藤蔓,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圣樱中学,我池小棠来了。

她心里默念着,跨上自行车,铃铛突然“叮铃”响了一声——原来它不是不会响,只是在等一个值得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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