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牧野颂13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哥哥。

大他三岁的牧野歌高高瘦瘦的，正是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营养看起来并不很好，身上穿的衣服也有点小，脏脏旧旧的还有点破。脸上总也洗不干净似的带着灰。在那个杀马特盛行的年代特立独行地留着寸头。他的眼神剜过来，带着锐利的审视和不喜，还有些微妙的好奇。

牧野颂避开他的视线转开头，透过那扇被防盗窗切割了的灰蒙蒙的窗户往外看。他不喜欢城市，这里的阳光太暧昧，空气里散发着霉味和锈味，他想念他的乡下，那里山高水阔，浓烈的太阳毫不遮掩的刺入皮肤，带来一种畅快呼吸的自由感。城市的一切都让人感觉黏腻，像鱼的皮肤。

巧在牧野歌也不喜欢这个凭空出现的弟弟。看着那个沉默寡言甚至有点冷漠的脸，青春期年轻气盛的牧野歌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一个乡巴佬，到底在装什么？是不是杂志看多了把自己当成刘德华了？”牧野歌神游天外，在心里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便宜弟弟暴揍了八百遍。

牧野颂从出生以来就是那个不该存在的影子，那个年代的计划生育打击得严格，超生要交的罚款够家里几年的柴米油盐。父母本想能够找个户口借挂，但家里的亲戚谁也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无奈只能偷偷的丢给乡下的爷爷奶奶。大山多歧路，藏人方便，问起来就说是捡来的。

牧野颂就这样跟着爷爷奶奶相依为命。老人寂寞多年，如今有了这样一只宝贝疙瘩，自然疼爱的不行。老人们没什么收入，除了爷爷部队的生活补助和奶奶偶尔缝补赚的一些零散钱，就是每个月打来的冷冰冰的生活费。除了日常所需，剩下的钱都拿来给牧野颂补身体买玩具了。父母似乎要跟这个意外产物彻底划清界限，好几年也从不过问，也许真的是当他生下来就是个死胎了吧。

老人们担心牧野颂没有在爸爸妈妈身边会觉得难过，但小时候的牧野颂很少跟同龄人交流，没有父母的概念，毕竟爷爷奶奶也很少提及。后来的牧野颂上了学，懂了事，但已经变得无所谓了。对他来说，有爷爷奶奶和自己的广阔世界就够了。

不会有什么生活是永远幸福的，一切都被爷爷的病打破了。

年纪尚小的牧野颂还不明白肺癌晚期是什么意思，但他的眼睛清楚的看见爷爷的痛苦，他的耳朵清楚的听见奶奶终日的哭泣，他的心清楚而朦胧的体会着，试图摸索出生死的边界。他不了解病，但他明白死亡的概念。

他时常茫然的站在病床前面，茫然的想着，他会永远失去爷爷吗？

小医院没有办法救治，爷爷的癌细胞有脑转移的风险。父母思来想去，终于痛下决心将他们接过来。

牧野颂就这样突如其来的闯进牧野歌的人生。这意味着，他的床铺，乃至他的小说漫画游戏机都有可能要被分一杯羹。

牧野歌已经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