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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时光

最后的音韵者

陈叔的修琴铺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木门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闻声”二字,字缝里还卡着半片生锈的琴弦。推开吱呀作响的门,一股松节油混着旧木料的味道扑面而来,与雨林的草木香、南极的冰寒气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人安心。

“回来啦。”陈叔正蹲在地上,用鹿皮擦拭那架从雨林带回来的钢琴,阳光透过天窗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树语之琴果然厉害,你看这琴键,跟新的一样。”

铺子里堆着比视频里更多的“伤音”:靠墙立着把断了琴颈的曼陀林,琴身上刻着模糊的日期——1943年;角落的木箱里装着套裂了缝的编钟,铜锈下的纹路还能看出是某座古寺的遗物;最显眼的是柜台上的半截唢呐,吹口处有个小小的牙印,像是孩子换牙时咬的。

“这些都是有故事的老伙计。”陈叔拿起唢呐,用手指摩挲着牙印,“这是1980年从拆迁的老胡同里捡的,原主是个卖糖人的老爷子,说他孙子总爱抱着唢呐啃。”

皎黯将树语之琴放在工作台上,藤蔓纹路立刻亮起,金色汁液顺着桌角流淌,滴在曼陀林的断颈处。奇迹再次发生,断裂的木头竟像有了生命般缓缓靠拢,最后只留下道浅淡的痕迹,几乎看不出曾被损毁。

“好家伙。”陈叔眼睛一亮,赶紧把编钟搬过来,“试试这个,当年被炮弹震裂的,庙里的老和尚说,这钟的声纹里藏着整座山的回响。”

树语之琴的藤蔓缠绕上编钟,金色汁液渗入裂缝,那些铜锈竟渐渐褪去,露出底下青绿色的铜胎。鹿敛雾拿起长号,对着编钟轻轻吹奏了个单音,编钟发出“嗡”的共鸣,声浪撞在墙上,震得挂着的琴弦标本叮叮作响,像整座山都在回应。

“听到没?”陈叔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它在说‘谢谢’呢。”

角落里突然传来“喵”的一声,一只瘸了后腿的老猫从木箱后钻出来,蹭了蹭皎黯的裤腿。这是陈叔捡来的流浪猫,上次视频里还缩在角落发抖,现在却敢用尾巴卷住她的手腕。

“连猫都知道谁心善。”陈叔给老猫添了把猫粮,“说起来,你们打算怎么安置这些修好的乐器?”

皎黯看向窗外,老巷子里的孩子们正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或许可以开个‘声纹博物馆’?”她指着那架钢琴,“让孩子们听听雨林的树在说什么,让老人想起当年庙会上的钟声。”

鹿敛雾突然吹起风笛,这次的调子是用老北京胡同里的叫卖声改编的,“磨剪子嘞锵菜刀”的旋律混着风笛的清越,逗得陈叔直乐。“我觉得行。”他用长号敲了敲编钟,“还可以办个‘伤音音乐会’,让这些老伙计上台亮亮相。”

树语之琴的藤蔓突然指向柜台下的一个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陈叔抱着把小提琴,身边站着个穿军装的男人,两人身后是硝烟弥漫的战场。照片背面写着行字:“等和平了,一起给孩子们修琴。”

“这是我哥。”陈叔的声音有些发沉,“当年为了保护这把琴,被炮弹碎片伤了手,再也拉不了弓了。”他拿起那把断颈的曼陀林,“这琴就是他的,断颈是被流弹打的。”

皎黯将树语之琴的藤蔓缠上那把小提琴,琴身的裂痕在金色汁液中愈合,琴弦重新绷紧,发出声轻微的颤音,像在回应半个世纪前的约定。

当暮色漫进修琴铺,所有“伤音”都已修复完毕。钢琴弹着摇篮曲,编钟唱着古寺的晨钟,唢呐吹起了老胡同的叫卖调,九把音契琴的声纹与这些新生的声纹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温暖的网,将整个铺子都裹了起来。

老猫蜷在钢琴底下打盹,尾巴随着旋律轻轻摆动。陈叔站在窗前,看着巷子里渐亮的路灯,突然哼起了年轻时的歌。

皎黯知道,这不是结束。那些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声音,那些被战争、被时光、被遗忘伤害的声纹,都在等着被唤醒。而他们和这些音契琴,会一直走在这条路上。

鹿敛雾碰了碰她的胳膊,风笛的调子变得轻快:“明天去看看博物馆的场地?我看中了城郊的旧工厂,厂房够大,回声肯定好听。”

皎黯笑着点头,树语之琴的藤蔓在她手腕上轻轻晃了晃,像在说“快点呀”。

夜色渐深,修琴铺的灯光却一直亮着,琴声从窗缝里溜出去,混着老巷的蝉鸣、远处的车声,成了这座城市最温柔的背景音。

  深秋的雨敲打着声纹博物馆的玻璃穹顶,像无数细密的鼓点。皎黯蹲在储藏室的角落,指尖拂过一堆蒙尘的乐器零件——断了弦的曼陀林、裂了缝的手风琴风箱、掉了按键的旧口琴。这些都是没来得及修复的“伤音”,此刻在她手里,却成了最珍贵的拼图。

“就快了……”她轻声呢喃,将手风琴的风箱与曼陀林的共鸣箱对接,又把口琴的簧片嵌进个缺了角的陶笛里。树语之琴的藤蔓从袖口溜出来,金色汁液顺着零件的缝隙流淌,将这些本不相干的碎片黏合成一架奇形怪状的乐器,琴身像只展翅的鸟,琴弦是用各种颜色的线缠绕而成,有姐姐织毛衣剩下的红毛线,也有闺蜜扎头发用的蓝丝带。

三年前,姐姐和她最好的闺蜜就是在一场音乐节的舞台坍塌事故中走的。那天她们本要合奏一首原创曲,姐姐拉小提琴,闺蜜弹键盘,可舞台的钢架突然断裂,最后传来的只有两声慌乱的呼喊,混着乐器摔碎的脆响。

皎黯抱起这架拼凑的乐器,走到博物馆中央的声纹共鸣区。这里的地面刻着环形的符文,能放大并具象化乐器里的记忆声纹。她深吸一口气,将脸颊贴在冰凉的琴身,指尖按下那些拼凑的按键。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像小提琴的断弦在呜咽;第二个音符带着键盘的电子音,却抖得不成调;当所有碎片的声纹在共鸣区交织,雨突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符文上,泛起一层暖光。

光里渐渐浮出两个模糊的身影。

左边的女生穿着白裙子,手里虚握着把小提琴,正是姐姐。她的头发还是当年的长度,笑起来眼角有颗小小的痣。右边的女生扎着高马尾,穿着印着音符的T恤,手指在空气中弹动,是闺蜜没错——她总爱穿这件T恤,说上面的音符是她们第一次合作的曲子。

“小黯?”姐姐的声音带着惊讶,像穿过了很远的时光,“这琴……是用我们摔碎的乐器拼的?”

闺蜜凑过来看,手指戳了戳琴身上的蓝丝带,突然笑了:“你居然还留着我掉的丝带!当年你总说这颜色太扎眼。”

皎黯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琴身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想伸手去碰,却只穿过一片温暖的光。

“别难过呀。”姐姐的声音轻轻的,“我们一直在这呢,在你拉的《月黯》里,在你修的每一把琴里。”

闺蜜突然拉起姐姐的手,对着皎黯做了个鬼脸:“其实我们早就见过你啦,上次你修复那架钢琴时,我们就在旁边听着,你弹错的那个音,还是我当年教姐姐的呢。”

拼凑的乐器突然自己奏响了那段未完成的合奏。小提琴的旋律不再呜咽,键盘的电子音也变得流畅,两个女生的身影随着旋律旋转,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像在舞台上跳跃。

“这首曲子,终于完成了。”姐姐的声音里带着释然,“小黯,要好好的,带着我们的份,继续听下去,继续奏下去呀。”

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像融化在阳光里。最后消失前,闺蜜突然喊:“对了!你新修的那把唢呐,音色超棒!我们很喜欢!”

储藏室的旧吊扇吱呀转着,扬起细小的尘埃。闺蜜的身影在光里渐渐凝实,她指尖划过那架拼凑乐器上的红毛线,突然红了眼眶。

“这线……是你姐织围巾剩下的吧?”她声音发颤,“那年冬天特别冷,她蹲在琴房给你织围巾,针脚歪歪扭扭的,我说像毛毛虫,她还追着打我。”

光里的姐姐笑着捶了她一下:“还说呢,你偷偷拆了我两团线,给你的键盘套织了个花边,结果被老师发现,罚我们俩去扫了一星期音乐厅。”

“哪是偷偷拆的?”闺蜜梗着脖子反驳,眼角却湿了,“是你自己说‘反正我织不好,不如给键盘穿件新衣服’。”她忽然低头,手指摩挲着琴身上的裂痕,“那天舞台塌下来的时候,你还把小提琴往我怀里塞,说‘先护着琴’……傻不傻啊,琴碎了可以修,人没了怎么修?”

姐姐的身影晃了晃,声音轻得像叹息:“我那不是怕你手被砸到嘛,你弹键盘的手,比什么都金贵。”

“贵什么贵!”闺蜜突然提高声音,眼泪掉得更凶,“没有你拉小提琴,我弹得再好有什么用?我们说好要一起上音乐节的主舞台,要把那首《夏蝉与星》改编成合奏版,你都忘了吗?”

拼凑的乐器突然发出一阵细碎的音,像是小提琴的G弦在轻轻震颤。那是《夏蝉与星》的前奏,姐姐当年总爱在琴房里哼的调子。

姐姐的身影随着旋律轻轻晃动,她看着闺蜜,眼里有温柔的光:“没忘啊。你看,小黯把我们的琴拼在一起了,这不就是合奏吗?”

闺蜜愣住了,抬头看着那架奇形怪状的乐器,看着那些来自不同碎片的声纹在光里缠绕、融合,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是哦……这样也算合奏了。”她抬手抹了把脸,语气轻快了些,“说起来,你最后那个滑音总练不好,每次到副歌就跑调,我还说要等你练会了再上台呢。”

“现在不就会了吗?”姐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光里的小提琴虚影轻轻拉动,一个完美的滑音在储藏室里回荡,清越得像盛夏的蝉鸣。

闺蜜侧耳听着,眼眶亮起来,像落满了星星:“嗯,会了……比我教你的时候好多了。”

阳光从窗缝里斜照进来,刚好落在那架乐器上。两个身影在光里相视而笑,像回到了无数个一起练琴的午后——姐姐皱着眉纠正跑调的音,闺蜜趴在钢琴上偷吃巧克力,琴房里的吊扇也这样吱呀转着,转走了夏天,却转不走那些藏在音符里的日子。

当光开始变淡时,闺蜜突然抓住姐姐的手,轻声说:“下次……下次还在这儿合奏啊,我把副歌的和弦改得更亮了点,你肯定喜欢。”

姐姐笑着点头,身影渐渐透明,最后只留下一句轻得像叹息的“好啊”。

储藏室里恢复了安静,只有那架拼凑的乐器还在轻轻震颤,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合奏。皎黯抱着琴坐在地上,听见窗外的蝉鸣突然响了起来,清亮得像首没唱完的歌。

  琴声落下时,阳光也渐渐淡去。储藏室的零件还在原地,那架拼凑的乐器静静躺在共鸣区中央,琴身的金线闪闪发亮,像落满了星星。

皎黯抱着琴站起来,走到窗边。雨已经停了,天边挂着道淡淡的彩虹。鹿敛雾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杯热可可,眼里有藏不住的温柔。

“她们……说很喜欢那把唢呐。”皎黯的声音还有点哽咽,却带着笑。

鹿敛雾走过来,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我就知道,她们一直都在。”他指了指窗外,“你听,风里都是她们在唱歌呢。”

真的有歌声,很轻很轻,混着博物馆里其他乐器的共鸣,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别回头呀,往前走吧,

带着我们的声音,

走很远很远的路。

皎黯握紧怀里的琴,转身走向那些等待修复的“伤音”。树语之琴的藤蔓在她手腕上轻轻晃动,像在说“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声纹博物馆的灯光亮了起来,照亮了那些蒙尘的乐器,也照亮了前路——那里有未完的旋律,有等待被听见的故事,还有两个永远活在她琴声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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