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将餐厅映照得一片明亮
左航如同一位训练有素、早已融入环境的临时男主人，姿态从容地穿梭在开放式厨房与餐桌之间。
他熟练地为瑞吉面前的骨瓷盘添上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又为她手边的杯子续上温度适宜的现磨咖啡，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
而张泽禹，则调动了毕生所有的演技，竭力维持着那副招牌式的、阳光无害的大男孩模样。
他插科打诨，妙语连珠，试图用轻松的话题活跃气氛，那双清澈的狗狗眼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描着左航与瑞吉之间每一个细微的互动，捕捉着他们对话中任何可能泄露真相的蛛丝马迹。
张泽禹“瑞吉姐，看你今天气色好多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瑞吉握着叉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抬起眼，对他露出一个略显苍白却努力显得轻松的笑容。
瑞吉“没什么大事，就是前段时间没休息好，突然有点低血糖，加上…可能有点累着了。睡一觉已经好多了。”
瑞吉“多亏了左航及时照顾。”
张泽禹脸上的笑容不变，心底却如同被投入冰窖，一点点沉了下去。瑞吉的刻意回避，左航那看似无懈可击、实则处处透着掌控意味的温柔，都像是一块块冰冷的拼图，正在拼凑出那个他最不愿相信的、最坏的猜想。
他味同嚼蜡地吃完盘中最后的食物，便借口公司还有紧急会议需要准备，率先起身告辞。
离开那栋被暖意与诡异交织氛围包裹的别墅，坐进自己那辆线条流畅的跑车里，张泽禹脸上所有强撑出来的阳光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凝重。
他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而是用力攥紧了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拿出手机，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直接拨通了张极的手机。
张泽禹“极，在哪？公司？好，等我，马上到。有急事，关于瑞吉和…左航。”
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跳脱与活力，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压抑的严肃。
半小时后，张极那间位于集团顶楼、视野开阔却气氛沉静的总裁办公室内。
厚重的实木门刚一关上，张泽禹几乎迫不及待地将清晨在瑞吉家中看到的一切，连同自己所有的不安与猜测，如同倒豆子般和盘托出——左航如何如同男主人般在厨房熟练忙碌，瑞吉如何自然而然地接受他的照顾，甚至流露出依赖…以及，那个最关键、最令人心悸的发现：
那尊一直被瑞吉视若性命、从不允许旁人轻易靠近的木雕，不见了！
张泽禹“…那东西对她意味着什么，你和我一样清楚！”
张泽禹“我直觉告诉我我们猜的不会有错！”
张泽禹“那是阿志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依托！她怎么可能随便让人动？”
张泽禹“甚至…甚至把它收起来或者移走？”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焦躁而微微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泽禹“还有左航那副姿态…我怀疑…瑞吉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决定放手了，然后…接受了左航？”
饶是张极一贯以沉稳冷静著称，听到张泽禹带来的这个消息，握着定制钢笔的手指也猛地收紧，手背上青筋微显。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震惊与错愕，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也太过惊人，几乎完全推翻了他之前基于瑞吉性格和对朱志鑫感情的所有推测。
张极“不可能。”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沉声反驳，然而那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与艰涩。
张极“瑞吉对阿志的感情…你我都看在眼里。那不是轻易能够放下的。”
张泽禹“我也觉得不可能！”
张泽禹烦躁地用力抓了抓自己微卷的短发，像是在发泄内心的无力感。
张泽禹“但眼前的事实要怎么解释？左航登堂入室，姿态亲密！木雕凭空消失！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难道阿志的魂体真的已经…”
后面那几个代表着彻底湮灭的字眼，他哽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但那绝望的意味，已经弥漫在整个办公室压抑的空气里。
宽敞的办公室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两种可能性，无论哪一种，都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们的理智与情感——
要么是瑞吉终于承受不住压力，选择了放手和“新生”；要么，就是朱志鑫的魂体已然遭遇不测，连带着那尊木雕也失去了意义。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他们可能永远地失去了那位挚友，而瑞吉，正置身于一个他们无法预估的危险境地。
良久，张极才缓缓抬起眼，目光重新恢复了惯有的、如同深海般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更加沉重的波涛。
张极“先不要妄下结论。木雕消失，不一定就代表志鑫已经不在了。”
张极“也许…是静心寺那边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需要将魂体完全转移或进行更深层次的封存。至于左航的出现…”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
张极“也未必就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他看向明显有些乱了方寸的张泽禹，声音沉稳，带着安抚与指令的意味。
张极“你晚上不是打算约瑞吉？正好，这是个机会。仔细看看她的状态，找机会试探一下。”
张极“但切记，不要直接问木雕和阿志的事，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让她察觉到我们的怀疑，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张泽禹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翻涌的情绪。
张泽禹“我知道。我会注意分寸。”
他犹豫了一下，目光转向张极，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狗狗眼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张泽禹“张极，我本来以为…等时间慢慢过去，等一切都尘埃落定.....”
张泽禹 “以后能陪着瑞吉、照顾她的，总会是我们三个中的一个。”
张泽禹 “我甚至宁愿是苏新皓那个脑子里缺根弦的傻白甜，起码他对瑞吉的心思是真诚的，喜欢还是关心都写在脸上，虽然方式蠢了点…”
张泽禹“......但绝对不能是左航。”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与担忧。
张泽禹“你懂我的意思吗？左航那个人…水太深了。我看不透他。”
张泽禹“从他这个节骨眼突然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如果瑞吉真的被他蒙蔽，选择了他…”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份强烈的不安、抗拒，以及对瑞吉未来的深切忧虑，已经清晰地、沉重地传递给了坐在对面的张极。
张极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他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繁华的城市天际线，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轻轻敲击。
他懂。他们几个人成长环境一样，少不了打照面，过往的事历历在目，对彼此的性格或多或少都有了解。
尤其是瑞吉和他们相熟后展现出的某些下意识，无一不是左航的“用功”。
所以左航的温柔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深沉心机和强烈的掌控欲，他们都心知肚明。那绝不是一个适合在脆弱时期给予瑞吉纯粹支持和慰藉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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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瑞吉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张泽禹发来的消息，约晚上四人小聚，美其名曰“聊聊最近的进展”，也顺便唠唠家常，让她散散心，别总一个人闷着。
瑞吉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心里微微一动。
她确实需要和朋友待在一起，需要那些熟悉的声音和面孔来驱散独自一人时无法抑制的对朱志鑫的担忧，也需要用正常的社交来证明自己正在“好转”。
她指尖轻点，回复了同意。然后，她犹豫了片刻，点开了与左航的聊天界面，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过去。
瑞吉💬【左航，晚上泽禹他们约了小聚，你不用过来给我做饭啦~[可爱表情包]】
左航💬【好，和朋友在一起放松一下挺好。玩得开心。】
然而，紧接着下一条消息又跳了出来。
左航💬【结束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把地址发我，我去接你。晚上你一个人开车回去，我不放心。】
瑞吉看着这条消息，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最终只回复了一个表示感谢的卡通表情，没有明确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
她将一丝莫名的烦躁压了下去。
傍晚，瑞吉提前结束了工作，回到那栋空旷的别墅。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客厅那个如今已空荡荡的黑檀木架子前，静静地站立了许久。
然后，她走到香案前，郑重地点燃了三柱大师赠与的、据说有安神定魄之效的线香。
看着那青灰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在昏暗中盘旋、扩散，她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念力也随着这烟雾，飘向远方的深山古寺，传递到那个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灵魂身边。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那颗一直悬在半空、无所依归的心，似乎找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虚幻的依托，稍稍踏实了一些。
她转身上楼，从衣帽间里仔细挑选了一条鹅黄色的、裙摆缀着精致蕾丝花边的及膝连衣裙。
娇俏活泼的颜色，能很好地提亮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可爱的款式也能巧妙地掩盖她眼底无法完全消除的疲惫与脆弱。
她希望，至少在朋友们面前，她能展现出自己“正在恢复”、“一切安好”的一面，不想再让他们为自己忧心忡忡。
——
她独自驾车来到苏新皓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公寓。果然，人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喧闹音乐和苏新皓咋咋呼呼的指挥声。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被简单装饰过的客厅，以及堆满了各种零食、水果和酒水的长桌，苏新皓正试图把一个巨大的“欢迎回家”横幅挂在墙上，虽然看起来有点歪斜。
苏新皓“瑞吉！你可算来了！”
苏新皓“快快快，就等你了！今天咱们必须嗨起来，不醉不归！”
他冲过来，一把将她拉进门，脸上是毫无阴霾的、极具感染力的灿烂笑容。
张极和张泽禹已经到了，正并肩坐在客厅中央那张舒适的沙发上。看到盛装打扮、脸上带着浅淡妆容、气色似乎确实比之前明艳了几分的瑞吉走进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复杂的交汇。
张泽禹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脸上瞬间扬起那副阳光灿烂、毫无心机的招牌笑容，仿佛清晨在别墅里那份凝重从未存在过。
张泽禹“瑞吉姐！哇！今天这裙子太配你了！简直仙女下凡！”
张极也随后站起身，对着瑞吉微微颔首，目光沉静，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张极“来了。”
然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在瑞吉脸上不着痕迹地多停留了几秒，仿佛最精密的仪器，正在仔细扫描、分辨着她那份看似不错的“好气色”下，究竟隐藏着几分真实的放松，又有几分是强撑出来的伪装。
聚会就在苏新皓这个活宝的卖力烘托下开始了。他使出浑身解数，讲着各种匪夷所思的笑话和自己近期遇到的糗事，夸张的肢体语言和丰富的表情，时不时就逗得瑞吉忍俊不禁，掩嘴轻笑。
张泽禹也极力配合着，插科打诨，妙语连珠，努力将气氛维持在一种轻松愉快的波段。
就连一向话不多的张极，也会在话题涉及到某些共同回忆或者专业领域时，适时地插上几句精辟的见解或温和的调侃。
大家都极有默契地避开了任何可能与悲伤、调查、失踪相关的沉重话题，只是围绕着日常琐事、业界趣闻，以及一些过去和朱志鑫在一起时无忧无虑的欢乐时光展开回忆。
瑞吉听着，笑着，偶尔附和几句，置身于这熟悉而热闹的氛围中，耳边是朋友们关切的话语和笑声，她心中那根因为担忧和孤独而始终紧绷的弦，似乎也真的稍稍松弛了一些，获得了一丝短暂的喘息。
然而，在这看似热络无比、欢声笑语的聊天过程中，瑞吉总能隐约地、反复地感觉到，来自张极那个方向的、那道沉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
那目光并不咄咄逼人，却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探究与审视，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问，却又碍于场合或其他原因，始终没有说出口。
这让她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淡淡的疑惑与不解，正打算寻个机会，私下里悄悄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她放在手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
是“左航”。
瑞吉脸上那抹因为欢笑而泛起的自然红晕微微凝滞了一下，她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
瑞吉“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她拿起手机，快步走向与客厅相连的、相对安静的景观阳台。
电话刚一接通，左航那温和悦耳、仿佛带着魔力能抚平一切焦躁的声音，便透过听筒清晰地传了过来。
左航“瑞吉，聚会怎么样？和朋友们在一起，开心吗？”
瑞吉“嗯，挺好的。苏新皓准备了好多吃的，大家…都很热闹。”
她轻声回答，目光不自觉地投向阳台外璀璨的城市夜景。
左航“那就好。”
左航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语气极其自然地接了下去，那声音里的关切听起来无比真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也不容拒绝的强势。
左航“时间也不早了，一会儿把公寓地址发给我。”
左航 “我这边事情快处理完了，过去接你。晚上你一个人开车回去，路上我不放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透过听筒，落入了阳台这片相对独立安静的空间，也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压在了瑞吉的心上。
瑞吉握着冰凉的手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隔着玻璃门，望向客厅里那三个仍在笑闹、对她此刻面临的微妙处境一无所知的、她最重要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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