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在指尖微微发颤,苏晚的字迹透过泛黄的纸页,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狠狠砸在皎黯心上。
献祭?用一个时空的“我”,换取另一个时空的“你”?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混沌的思绪。妈妈当年不是想利用灵木心改变过去,而是早就知道了结局?她所谓的“失败”,难道是指没能完成这场献祭?
“皎黯,怎么了?纸上写了什么?”区域扶着昏迷的苏晚,见她脸色惨白,忍不住追问。
皎黯把信纸递给他,声音干涩:“你自己看吧。”
区域接过信纸,借着从竹叶缝隙漏下的微弱月光,一字一句地读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握着信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直到读完最后一个字,才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献祭……苏晚姐她……”
他看向昏迷的苏晚,又看向皎黯,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显然,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砸懵了。
皎黯低头看着盒子,里面除了信纸,再无他物。所谓的“灵木心”,根本不存在?还是说,灵木心本身,就是这场献祭的媒介?
“我们得带苏晚姐离开这里。”区域率先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将苏晚打横抱起,“她流了很多血,再拖下去会有危险。”
皎黯点点头,将信纸折好放进盒子,紧紧攥在手里。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救苏晚要紧。
两人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竹林外走。区域抱着苏晚,脚步有些踉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左臂上的淡色印记在月光下似乎又深了些。
皎黯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信里最后一句话:“守住现在的他,就是守住所有的希望。”
现在的他……是指区域吗?
为什么守住他,就是守住所有希望?
无数个疑问盘旋在心头,却找不到答案。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穿出了竹林。雾镇的方向隐约传来鸡鸣声,天色似乎快要亮了,雾气也淡了许多,露出灰蒙蒙的天空。
“先去我家吧。”区域喘着气说,“我家在镇子另一头,比较偏,缝合师应该不会去。”
皎黯没有异议,跟着他往镇子另一头走。
区域的家果然很偏,是一间孤零零的小木屋,紧挨着山壁,院子里堆着些劈好的柴火,看起来很久没人住过,门上落着一层薄灰。
“我爹娘走得早,这里平时就我一个人住,偶尔回来看看。”区域推开房门,解释道,“里面有点乱,将就一下。”
屋里确实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破旧的木桌,墙角堆着几个麻袋,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干草的味道。区域将苏晚轻轻放在床上,又找来一块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脸上的血迹。
“她伤得很重,得找大夫。”皎黯看着苏晚苍白的脸,担忧地说。
“镇上没有大夫。”区域摇摇头,眼神黯淡,“以前有个老郎中,去年被缝合师抓走了,说是‘缝合材料不合格’,再也没回来。”
皎黯的心沉了下去。没有大夫,苏晚的伤怎么办?
“只能先找些草药试试了。”区域站起身,“后山有种止血草,我去采点,你在这里守着苏晚姐,别开门,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开。”
“我跟你一起去。”皎黯立刻说,“这里不安全,我怕……”
“没事。”区域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爽朗,“我从小在后山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你留在这里,万一苏晚姐醒了,身边没人不行。”
他顿了顿,从门后拿起一把柴刀递给她:“拿着这个,防身。”
皎黯接过柴刀,沉甸甸的重量让她稍微安心了些。“那你小心点。”
“放心吧。”区域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门外的薄雾中。
屋里只剩下皎黯和昏迷的苏晚。皎黯坐在床边,看着苏晚沉睡的脸,心里五味杂陈。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既让她感到温暖,又让她不寒而栗。
她轻轻抚摸着苏晚受伤的左臂,那里的皮肤依旧是正常的温热触感,没有丝毫石膏化的迹象。这时候的妈妈,还没有开始人偶化。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这场“献祭”失败吗?
她拿起那个木盒子,再次打开,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里面真的只有信纸。就在她准备合上盒子时,指尖突然触到盒底有一块小小的凸起。
她愣了一下,翻过低盒底,发现那里刻着一个小小的凹槽,形状像是半个月亮。
半个月亮?
皎黯心里一动,掏出一直揣在口袋里的半块铜镜。铜镜的边缘,恰好有一个凹进去的弧度,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形状和盒底的凹槽惊人地吻合。
她试着将半块铜镜嵌进凹槽里。
“咔哒。”
一声轻响,铜镜和木盒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
紧接着,木盒突然发出一阵柔和的绿光,照亮了整个屋子。盒底的凹槽里,缓缓浮现出一行细小的字,像是用荧光笔写上去的:
“时空闭环,始于此,终于此。当双镜重合,献祭启动,选择者需以‘执念’为引,斩断错位的因果。”
选择者?执念?斩断因果?
皎黯的心跳骤然加速。这才是盒子的真正秘密?所谓的献祭,不是妈妈单方面的牺牲,而是需要“选择者”主动启动?
那“执念”又是什么?是她对妈妈的思念?还是对区域的担忧?
就在这时,床上的苏晚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眉头紧紧皱起,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妈妈?”皎黯连忙凑过去,握住她的手。
苏晚的手很凉,指尖微微颤抖。她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茫,像是还没从昏迷中完全清醒过来,嘴里喃喃着:“不能……不能让她选……太痛苦了……”
“苏晚姐,你醒了?”皎黯惊喜道,“感觉怎么样?”
苏晚的目光渐渐聚焦,看清是皎黯,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痛苦:“盒子……你打开盒子了?”
皎黯点点头,把嵌着铜镜的木盒递到她面前:“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献祭需要选择者?”
苏晚看着木盒上的绿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猛地别过头,声音带着哭腔:“别看……把它扔了……快扔了!”
“为什么?”皎黯不解,“这不是能治好印记的方法吗?”
“治好?”苏晚惨笑一声,眼泪从眼角滑落,“那是用命换的!你以为灵木心是什么好东西?它是灵木最核心的怨念凝结而成,每治好一个印记,就需要吞噬一个‘执念’最深的灵魂作为代价!”
“吞噬灵魂?”皎黯愣住了。
“对!”苏晚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当年我找到它的时候,以为找到了希望,结果……结果它告诉我,要治好镇上所有人的印记,需要献祭一个和灵木气息最契合的灵魂——也就是我们家族的人!”
她的声音发颤,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不敢……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执念,就毁掉另一个人?可看着大家一个个变成木头人,看着李伯被抓走,我又……”
她的话没说完,但皎黯已经明白了。妈妈当年一定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既想救人,又不愿牺牲,所以才会留下这封信,把选择权交给了“另一个时空的女儿”。
“那……选择者是谁?”皎黯的声音发颤。
苏晚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哀伤:“还能是谁?自然是……你。”
皎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选择者是她。
也就是说,需要被献祭的,是她的灵魂?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连连后退,“妈妈,你骗我对不对?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苏晚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灵木的气息在你身上最浓,你的执念也最深——你既想救区域,又想救我,还想改变这一切。你的执念,就是最好的‘祭品’。”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区域的声音,带着惊慌和愤怒:“皎黯!快开门!缝合师来了!他们找到这里了!”
皎黯和苏晚同时一惊。
缝合师怎么会找到这里?
“快!把盒子藏起来!”苏晚急声道,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却因为伤势太重,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皎黯连忙将木盒塞进床底的缝隙里,刚盖好床帘,门外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门板被硬生生撞开了!
几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之前在后院遇到的那个缝合师。他的手里握着一根银色的长鞭,鞭梢缠绕着细密的银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找到你们了。”缝合师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的冷笑,目光扫过屋里的三人,最后落在苏晚身上,“苏晚,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藏得这么深。”
苏晚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眼神冰冷:“是你告的密?”
“不然呢?”缝合师笑了,“你以为凭区域那个毛头小子,能瞒多久?交出灵木心,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你休想!”苏晚的声音带着决绝。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缝合师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个黑衣人立刻朝着苏晚扑了过去!
“住手!”区域不知何时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粗壮的木棍,狠狠砸在一个黑衣人的背上!
黑衣人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区域!”皎黯惊呼。
“别管我!带苏晚姐走!”区域大喊着,挥舞着木棍,试图拦住那些黑衣人。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很快就被黑衣人围了起来,身上挨了好几下,嘴角渗出了血迹。
“区域!”皎黯急得想冲过去帮忙,却被一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抓住这个小的!她身上有灵木的气息!”缝合师下令道。
黑衣人狞笑着朝皎黯扑来,手里的银线像毒蛇一样缠了过来。
皎黯下意识地举起柴刀,胡乱挥舞着,却根本不是对手,很快就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看着区域被打得节节败退,看着苏晚虚弱地靠在墙上,看着黑衣人越来越近的脸,皎黯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难道她终究还是改变不了任何事?
就在这时,床底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紧接着是耀眼的绿光——是那个木盒!
它竟然自己发光了!
缝合师和黑衣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绿光吸引,纷纷停下了动作。
“那是什么?”缝合师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绿光越来越亮,从床底溢出来,笼罩了整个屋子。皎黯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床底传来,拉扯着她的灵魂,让她头晕目眩。
她知道,是木盒在召唤她。
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献祭自己的灵魂,换取区域和苏晚的安全,斩断这错位的因果。
这是妈妈没能完成的选择,也是她必须完成的使命。
“皎黯!别过去!”区域看出了她的意图,急得大喊,想冲过来阻止她,却被黑衣人死死按住。
苏晚也泪流满面,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黯黯!不要!妈妈不准你这么做!”
皎黯看着他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想起了未来那个变成玩偶的妈妈,想起了李伯变成木头人的样子,想起了区域后背的血迹,想起了白裙少女说的“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她转身,朝着那片绿光走去。
每走一步,身上的石膏皮肤就传来一阵刺痛,像是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她走到床边,弯腰从床底拿出那个散发着绿光的木盒。嵌在上面的半块铜镜,此刻正剧烈地跳动着,像是有生命一般。
缝合师看着她手里的木盒,眼睛瞬间亮了:“灵木心!给我!”
他朝着皎黯扑了过来!
皎黯没有躲。
她举起木盒,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在冰冷的铜镜上。
“以我之执念,献祭此身,愿斩断因果,换他们……一世平安。”
她轻声念出这句话,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话音刚落,木盒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绿光,将她整个人吞噬。
缝合师扑到一半,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口吐鲜血。
区域和苏晚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绿光笼罩的皎黯,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得透明,像是要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皎黯!”区域撕心裂肺地大喊,挣脱了黑衣人的束缚,朝着绿光扑去,却被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外面。
“再见了,区域。”
绿光中,皎黯的声音传来,温柔得像是一阵风。
“再见了,妈妈。”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绿光骤然收缩,然后猛地炸开!
整个木屋都在震动,黑衣人被这股力量掀飞出去,缝合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绿光中一点点消融。
当光芒散去,屋里一片狼藉,黑衣人消失了,缝合师也不见了踪影。
只有区域和苏晚,呆呆地站在原地。
床前空荡荡的,没有皎黯的身影,只有那个木盒掉在地上,上面的半块铜镜已经碎裂成了粉末。
皎黯……消失了。
区域冲到床边,疯狂地翻找着,却什么也没找到,只有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栀子花香,像是她从未离开过。
“皎黯……皎黯!”他跪倒在地,声音嘶哑,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苏晚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皎黯完成了她的选择。
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斩断了这错位的因果
只是,这样的代价,太沉重了。
就在这时,区域的左臂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看去,发现上面的淡色印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晚也惊讶地发现,自己受伤的左臂竟然不疼了,皮肤上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献祭……成功了?
他们得救
代价是……永远失去了她。
区域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流出鲜血。他看着空荡荡的床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找到她。
无论她在哪个时空,哪个维度,他都要找到她。
因为信里说,守住现在的他,就是守住所有的希望。
而他的希望,就是她。
屋外,薄雾散尽,太阳终于挣脱了云层,将金色的阳光洒向雾镇,照亮了竹林,也照亮了木屋前那片沾着露水的草地。
草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在阳光下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未完的约定。因为信里说,守住现在的他,就是守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