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醒来时，喉咙干得像塞了团砂纸。
窗外的月光斜斜地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窗棂的影子，李伯正坐在桌边捣药，石臼里的草药被碾成绿色的糊糊，散发出清苦的气味。
“醒了？”李伯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松快，“苏晚去给你煮米汤了，躺好别乱动。”
区域想坐起来，却发现左臂沉得厉害。他低头看去，胳膊上缠着厚厚的布条，隐隐能摸到下面有块凸起的硬物，像是贴了块铜板。
“这是……”他动了动手指，布条下传来轻微的刺痛。
“苏晚给你敷的‘锁纹膏’。”李伯把捣好的药倒进陶罐，“她说你胳膊上的印记不对劲，那药膏能暂时压住纹路扩散，但能不能根治……”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区域摸向胸口，那里空荡荡的——那半块栀子花玉佩不见了。他猛地坐起来，动作太急扯到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玉佩呢？我捡的铜镜碎片呢？”
“在这儿。”苏晚端着碗走进来，碗里飘着淡淡的米香，“你昏迷的时候攥得太紧，我费了好大劲才掰开你的手。”她把碗放在床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那半块玉佩和碎裂的铜镜，“只是这镜子……”
铜镜碎片比之前更小了，边缘泛着诡异的黑色，像是被火烧过。区域捏起碎片，指尖刚碰到，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往骨头里钻。
“别碰！”苏晚急忙按住他的手，“这碎片沾了‘镜隙’的气，普通人碰多了会被吸走精气。”
区域愣住了：“镜隙是什么？那个戴面具的人到底是谁？”
李伯往陶罐里添了把柴，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老人们说，天地初开时有道裂缝，里面藏着‘未生之物’和‘已死之魂’，后来被上古神物封住，那裂缝就叫‘镜隙’。至于戴面具的……”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或许是‘守隙人’。”
“守隙人？”
“就是看管镜隙的人。”李伯的声音带着颤音，“传说他们靠吞噬‘时空残片’活着，而你们这样能在不同时空穿梭的，就是最好的‘残片’。”
区域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皎黯消失前的样子，她的指尖正在变得透明，像被白雾一点点吃掉。
“皎黯她……”
“她不会有事的。”苏晚打断他，语气异常肯定，“你掌心的印记就是证明。”
区域低头看向手心，那道红痕已经淡了很多，但尽头的白色印记却清晰了不少，像块小小的石膏嵌在皮肤里。
“这是……”
“双生印。”苏晚指着他的掌心，“我外婆的手札里写过，当两个‘同源之人’的印记合二为一时，就会形成这种印。它能感应到对方的生死，只要这印记还在，皎黯就还活着。”
区域盯着掌心的白印，突然感到一阵微弱的温热，像是有人在轻轻触碰。他猛地抬头：“她在找我！”
“别冲动。”李伯按住他的肩膀，“守隙人既然能打开镜隙，就一定在附近布了眼线。你现在出去，等于自投罗网。”
苏晚从木箱里翻出本泛黄的手札，页面边缘都卷了角，上面用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她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写着‘镜隙开合，需借月魄之力，每月十五子时，镜影最盛’。今天是十三，再过两天就是十五……”
“你的意思是，十五那天能通过镜子找到她？”区域眼睛亮了。
“有可能。”苏晚点头，“但手札里还说，守隙人会在那天加固镜隙，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来。我们要做的，就是趁他灵力分散的时候……”
她的话没说完，院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
李伯瞬间绷紧了身体，抄起墙边的拐杖：“谁？”
没人应答。只有风穿过老街的声音，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得窗纸“哗啦啦”作响。
区域悄悄掀开被子，摸到床底的柴刀——那是他从雾镇带出来的，一直藏在床底下。
苏晚吹灭油灯，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窗缝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三人屏住呼吸，听着院门外的动静。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外面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木门。
“李伯，你去里屋躲着。”区域压低声音，握紧柴刀，“苏晚姐，跟在我后面。”
他贴着墙根挪到门边，手指刚碰到门闩，就听到门外传来个嘶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的铁片：
“我知道……你们有镜子……”
区域的动作顿住了。这声音……和镜隙里那个戴面具的人一模一样！
“别躲了。”门外的人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把镜子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苏晚突然拽了拽区域的衣角，往灶台的方向努了努嘴。区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灶台上放着那面碎裂的铜镜，月光落在上面，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
原来守隙人找的是这个！
“怎么办？”苏晚的声音发颤。
区域脑子飞快地转着。硬拼肯定不行，守隙人的本事他们见过，那银线能轻易撕裂时空，更别说他们三个普通人。
他看向李伯，老人正往灶台后面的柴堆里缩，那里似乎有个地窖入口——之前苏晚说过，布庄以前怕土匪，挖了个地窖藏东西。
“苏晚姐，带李伯去地窖。”区域低声说，“我引开他。”
“不行！”苏晚反对，“你一个人……”
“没时间了！”区域打断她，猛地拉开门闩。
门外站着个黑影，果然穿着黑色的风衣，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手里的银线缠在指尖，像活物一样扭动着，末端直指屋里的灶台。
“镜子呢？”守隙人开口，银线突然绷紧，像毒蛇一样朝灶台窜去。
区域想也没想，抄起门边的扁担扔过去，正好打在银线上。银线“啪”地弹开，缠上扁担，瞬间将扁担绞成了碎木片。
“找死。”守隙人冷哼一声，另一只手抬起，银线如蛛网般散开，朝着区域罩过来。
区域转身就跑，故意撞翻了桌边的木凳，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往后门跑，那里通往老街的巷子，错综复杂，或许能甩掉对方。
“想跑？”守隙人追了上来，银线在身后“嗖嗖”作响，好几次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在墙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区域冲出后门，老街的石板路在脚下发出“咚咚”的响声。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守隙人的影子紧随其后，像附骨之疽。
跑到巷子尽头时，区域突然停下脚步。前面是道死胡同，墙角堆着些废弃的木箱，看起来很久没人动过了。
守隙人慢慢走过来，银线在指尖绕了个圈：“跑啊，怎么不跑了？”
区域握紧柴刀，手心的白印突然变得滚烫，像是要烧起来。他能感觉到，皎黯就在附近，她的情绪很激动，像是在喊他快跑。
“你到底想干什么？”区域问道，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滴在地上。
“很简单。”守隙人抬起面具，虽然看不清脸，但区域能感觉到他在笑，“把铜镜碎片交出来，还有你——”他的银线指向区域的左臂，“你身上有‘时空裂隙’的气息，比那镜子好用多了。”
银线突然发难，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区域侧身躲开，柴刀劈向银线，却被银线缠住刀刃，猛地一拽，柴刀脱手而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区域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热，而是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抓不住。
守隙人的动作顿住了，银线微微颤抖，像是在害怕什么。
“这是……”他看向区域怀里，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灵木之心？”
区域愣住了。他怀里只有那半块栀子花玉佩，怎么会是灵木之心？
没等他反应过来，玉佩突然迸发出耀眼的绿光，将整个胡同照得如同白昼。守隙人发出一声惨叫，银线瞬间缩回他的袖中，整个人连连后退，像是被绿光灼伤了。
“不可能……灵木不是已经……”守隙人声音发颤，面具下的脸似乎在扭曲。
绿光中，区域感到掌心的白印越来越烫，恍惚间，他仿佛看到皎黯站在光里，手里举着另一半玉佩，正朝着他用力挥手。
“区域！用玉佩砸他！”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晰得不像幻觉。区域想也没想，掏出怀里的玉佩，朝着守隙人扔了过去。
玉佩穿过绿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撞上守隙人的面具。只听“咔嚓”一声，银色的面具裂开了道缝，露出下面一片苍白的皮肤，以及皮肤上……和皎黯下巴上一模一样的白色印记。
守隙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转身就跑，黑色的风衣在绿光中缩成一个小点，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
绿光渐渐散去，玉佩掉在地上，滚到区域脚边。他捡起玉佩，上面的绿光已经消失，只留下淡淡的余温。
胡同里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木箱的声音，以及他自己剧烈的心跳。
区域低头看向手心，白印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温度，但形状似乎变了——原本是纽扣大小的圆点，现在多了道细小的裂痕，像镜子的碎片。
而他没注意到，在他左臂的布条下，那块凸起的硬物正在慢慢融化，绿色的汁液顺着布条的缝隙渗出，在地上滴出一串小小的、栀子花形状的印记。
巷子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晚和李伯跑了过来，看到区域没事，都松了口气。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苏晚检查着他的胳膊，看到布条上的绿色汁液，脸色变了，“这是……灵木的汁液？”
李伯捡起地上的玉佩，翻来覆去地看：“这玉佩果然不简单……能伤得了守隙人，恐怕真的和灵木有关。”
区域握紧手心的白印，那里还残留着皎黯的温度。他抬头看向月亮，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离十五，只剩两天了。
他有种预感，十五那天，不仅能见到皎黯，还能揭开所有的谜团——守隙人脸上的白印，玉佩和灵木的关系，还有那个被反复提及的“时空闭环”。
只是他不知道，在胡同深处的木箱后面，一块碎裂的铜镜碎片正躺在阴影里，镜面映出守隙人逃走的方向，而碎片的边缘，正慢慢浮现出一行字：
“双生印记，一死一伤……”
字迹很快被绿色的汁液覆盖，晕成一片模糊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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