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的晨光带着草木的清香，漫过布庄的门槛时，区域正坐在灶台前发呆。
他左臂的疤痕不见了。
昨天夜里还清晰可见的、半朵栀子花形状的浅痕，此刻只剩一片光滑的皮肤，连毛孔都透着健康的淡粉色，仿佛从未受过伤。
“发什么愣呢？”皎黯端着洗好的青菜走进来，围裙上沾着几点水渍，下巴上的白印已经淡成了几乎看不见的影子，“李伯说今天要包荠菜饺子，你去后院摘点新长的葱？”
区域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那里的皮肤也彻底恢复了正常，之前泛着石膏白的地方，如今能看到淡淡的青色血管，和普通人没两样。
“你的手……”他伸手想去碰，又猛地缩了回来。
皎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笑了笑：“早就好了呀。昨天光门合上的时候，我就感觉浑身暖暖的，像泡在灵木泉里似的，那些硬邦邦的地方就慢慢软下来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到区域面前：“对了，这个给你。”
是那枚合二为一的栀子花玉佩，温润的玉质在晨光里泛着柔光，完整的花瓣纹路间，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绿光。
“你戴着吧。”区域推回去，“这是你们家的东西。”
“现在是我们的了。”皎黯把玉佩塞进他手里，指尖故意在他掌心的白印上碰了碰，那里的温度比别处稍高些，“苏晚姐说，这玉佩能护住我们的‘气’，以后就不会再被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盯上了。”
区域握紧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安定了些。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守隙人消失得太轻易，疤痕褪得太突然，连空气里那种紧绷的“隙气”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干净得像场刻意布置的幻觉。
“区域哥！”苏晚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带着些微的急切，“你快出来看！”
两人走到院子里，只见李伯蹲在石桌旁，手里捏着片小小的铜镜碎片，正是昨晚在艾草灰里发现的那块。碎片的镜面朝上，映出的却不是晨光，而是片灰蒙蒙的雾气，雾气里隐约有个黑色的影子在晃动。
“这镜子……”苏晚的声音发颤，“怎么回事？”
区域接过碎片，指尖刚碰到边缘，就感到一阵熟悉的寒意——和在镜隙里感受到的“隙气”一模一样！
“守隙人没消失。”区域的声音沉了下去，“他藏在镜子里了。”
镜面的雾气突然翻滚起来，黑色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能看到银色的面具和缠绕在指尖的银线。影子似乎察觉到他们在看，突然抬起头，面具的裂痕对准了镜面，像是在透过碎片窥视着外面的世界。
“他能看到我们！”皎黯抓住区域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惊恐。
李伯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老人们说‘影不灭，则隙不闭’，守隙人本就是镜隙的‘影’，只要还有镜子能映出他的形，他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那怎么办？”苏晚急道，“把碎片砸了行不行？”
“不行！”区域阻止她，“这碎片里有隙气，砸了只会让隙气散开，到时候整个青溪镇都会被卷进镜隙！”
他盯着镜面里的影子，对方似乎在笑，银线在雾气里扭动着，像在炫耀自己的逃脱。
“他在等什么？”皎黯低声问。
区域突然想起守隙人最后说的话——“时空闭环……终究要合……”
闭环？什么闭环？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白印的裂痕似乎又深了些，隐隐能看到下面有淡青色的纹路在流动，像极了守隙人的银线。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海：守隙人不是在等他们毁掉碎片，而是在等……印记彻底融合。
“苏晚姐，手札里有没有说怎么彻底消灭‘影’？”区域急忙问道。
苏晚转身跑进屋里，很快拿着那本泛黄的手札跑出来，翻到被虫蛀的最后几页，指着一行模糊的字：“这里写着……‘影寄于镜，镜映于心，心若不动，影自消散’……这是什么意思？”
“心若不动？”李伯皱起眉头，“难道是说……不能害怕他？”
区域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玉佩。绿光顺着他的指尖蔓延，覆盖在铜镜碎片上，镜面的雾气顿时像被烫到般退缩了些，黑色的影子也变得模糊。
“灵木的力量能压制他。”区域眼睛亮了，“只要我们守住心神，不让恐惧被他利用，他就没办法从镜子里出来！”
话音刚落，镜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雾气里伸出数根银线，像针一样刺向镜面，发出“叮叮”的响声，仿佛要把碎片戳破。
区域将玉佩死死按在碎片上，绿光越来越盛，银线每次靠近都会被弹回去，在雾气里留下淡淡的焦痕。
“没用的……”镜面里传来守隙人嘶哑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你们的印记正在融合，等双生印彻底合为一体，就是时空闭环闭合的时候，到时候你们两个，一个会成为新的‘影’，一个会永远困在镜隙里……这是宿命……”
“我们不信宿命！”皎黯喊道，掌心的白印也开始发烫，和区域的白印产生了共鸣，两道微弱的白光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流进铜镜碎片里。
白光照在雾气上，比绿光更有效，黑色的影子瞬间被冲淡了大半，银线也蔫了下去，像失去了力气。
“不可能……”守隙人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们怎么会……”
区域突然明白了手札里那句话的意思。所谓“心若不动”，不是不害怕，而是……信任。
他和皎黯的信任，他们对彼此的羁绊，才是对抗“影”的最强力量。
镜面的雾气开始消散，黑色的影子越来越淡，银线渐渐变得透明。守隙人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彻底消失在镜面里，只留下一片干净的镜光，映出清晨的天空和几朵悠闲的云。
碎片不再散发寒意，变得和普通的铜镜没两样。
区域松开手，手心的白印和皎黯的白印同时闪了闪，那道裂痕慢慢愈合，最终化作一个完整的、淡粉色的印记，像朵小小的栀子花。
“结束了？”苏晚小声问。
李伯拿起碎片，翻来覆去地看：“好像……真的结束了。”
区域看着掌心的印记，突然笑了。他拉起皎黯的手，她的掌心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印记，在晨光里泛着温暖的光泽。
“我们去摘葱吧，包饺子。”他说。
皎黯点点头，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两人走到后院，青溪镇的老街上传来货郎的吆喝声，夹杂着孩子们的笑闹，充满了烟火气。墙角的荠菜绿油油的，沾着清晨的露水，旁边的葱苗也长得挺拔。
区域弯腰摘葱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院墙的阴影里，放着一面被遗忘的旧铜镜——那是苏晚外婆梳妆用的，边缘已经生锈，镜面蒙着层灰。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用袖子擦了擦镜面。
镜面上，映出他和皎黯的身影，笑得格外灿烂。
只是在两人身影的脚下，有一道极细的黑影，像头发丝般缠绕着，顺着镜面的边缘，慢慢钻进了墙缝里。
而那面被李伯随手放在石桌上的铜镜碎片，不知何时翻了个面，背面朝上，刻着一朵不完整的栀子花，花心的位置，有个针尖大小的黑点，正在缓缓扩大。
饺子下锅时，蒸汽弥漫了整个厨房，带着荠菜的清香。区域看着锅里翻滚的白色饺子，突然觉得，或许所谓的闭环，从来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就像这饺子，皮和馅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味道。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皎黯，她正低头吹着勺子里的饺子，下巴上的白印彻底消失了，露出光洁的皮肤。
真好。
区域想。
至少现在，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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