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苏朱

朱志鑫的指尖在急诊室冰凉的金属门把手上顿了很久，指节泛白。走廊里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钝刀在磨他的神经，四个小时前那杯热可可的余温还裹着掌心，可苏新皓的温度，却好像正从这个世界里一点点抽离。

“家属，苏新皓家属在吗？”

穿白大褂的医生摘下口罩，眼底的疲惫里藏着歉意。朱志鑫猛地抬头，视线却有些发虚，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风吹得快要散架：“他……他怎么样了？”

“失血过多，腹部和腿部动脉破裂，我们尽力了。”医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朱志鑫的心里，“送来的时候已经失血性休克，抢救了三个小时，没能拉回来。”

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浓烈，呛得他眼眶发酸。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回两小时前的暴雨夜。

他刚结束拍摄，抱着装着珍贵镜头的相机包走在人行道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视线里一片模糊。突然，身后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扑倒在地。

“小心！”

苏新皓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带着急促的喘息。倒地的瞬间，朱志鑫感觉后背被一只手臂牢牢护住，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闷响，像重物撞在墙上，沉闷又可怕。他想回头，却被苏新皓死死按住肩膀：“别乱动，躺好……”

雨水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脖子上，朱志鑫浑身一僵，挣扎着抬头，就看见苏新皓躺在积水里，深色的外套被血染透，殷红的颜色顺着衣角往下淌，在水洼里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花。他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却还在动，眼神紧紧锁着朱志鑫：“相机……相机包没摔着吧？你那镜头不是刚买的吗？”

“苏新皓！你别说话了！”朱志鑫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砸下来，混着雨水落在苏新皓的脸上，“我叫救护车，我马上叫救护车！”

他慌乱地摸出手机，手指抖得连拨号键都按不准。苏新皓却伸出手，轻轻攥住他的手腕，那只手还带着平时弹吉他练出的薄茧，指尖却凉得吓人：“别急……我没事，你别慌。”

可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也开始发散，却还是固执地看着朱志鑫，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进骨子里。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时，苏新皓的手突然松了一下，朱志鑫赶紧握紧他，却感觉那点力气正从指缝里溜走。

“朱志鑫，”苏新皓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以后……没人给你留灯了，你晚上别再熬夜修图了，记得喝牛奶……”

话没说完，他的头就往旁边偏了偏，眼睛轻轻闭上了。

朱志鑫在太平间门口守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护士来问他要不要见苏新皓最后一面，他却摇了摇头，他不敢，他怕看见苏新皓毫无生气的样子，怕承认那个总笑着说“我护着你”的人，真的不在了。

葬礼那天阳光很好，没有雨，风里带着初夏的暖意。朱志鑫抱着苏新皓的骨灰盒，走在陵园的石板路上，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身边的亲友在低声安慰他，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想起去年冬天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他们还住在出租屋里，阳台很小，却被苏新皓收拾得很温馨。两人围着小火锅，热气氤氲了窗户。苏新皓把最后一颗虾滑夹进他碗里，眼睛亮晶晶的：“朱志鑫，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你负责拍你喜欢的照片，我负责守着你，好不好？”

当时他还笑着吐槽苏新皓说情话太老土，伸手抓着他的手：“谁要你护着，我自己也能行。”

可现在他才知道，那句话不是随口的情话，是苏新皓用命兑现的承诺。

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时，玄关的灯还亮着。苏新皓总说他怕黑，每次他晚归，都会把玄关和客厅的灯都留着，说“这样你一进门就有光”。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苏新皓没写完的乐谱，笔尖还夹在纸页间，旁边是一个没拆封的草莓蛋糕，昨天他随口提了一句想吃草莓蛋糕，苏新皓记在了心里。蛋糕的包装纸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是苏新皓熟悉的字迹：“记得冷藏，等你收工回来一起吃，我还买了奶茶，在冰箱里。”

朱志鑫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便利贴，纸张的温度还带着一点余温，可写纸条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出来，混着冰箱里奶茶的冷气，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他想起苏新皓出事前一小时，还在微信上跟他发消息：“等下我去接你，带你去吃新开的那家烧烤，你上次说想吃的烤五花肉，我提前跟老板订了。”

他想起每次他熬夜修图，苏新皓都会端来一杯热牛奶，坐在他旁边弹吉他，旋律轻轻的，陪着他到凌晨

他想起他第一次摄影展落选，难过地躲在房间里哭，苏新皓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把他抱在怀里，说“没关系，下次我们再来，你的照片那么好，总会有人看见的”

他想起苏新皓总把他的相机擦得一尘不染，镜头盖里还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写着“朱志鑫的宝贝镜头，要好好保护”。

……

三个月后，朱志鑫的第一个摄影展如期开展。展厅里挂满了他的作品，有城市的夜景，有山间的晨雾，有街头的烟火气，而最中央的位置，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那是去年冬天在阳台拍的苏新皓。少年坐在藤椅上，抱着吉他，阳光落在他的发梢，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眼神温柔得像盛满了星光。

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小的字：“我见过最好的风景，是你护着我的模样。”

开展那天来了很多人，有媒体，有观众，还有他们共同的朋友。有人指着中央的照片问朱志鑫：“这张照片里的人，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朱志鑫站在照片前，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的脸上，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是，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他用生命给了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机会，我要带着他的份，好好看看这个他没看完的世界，拍他没见过的风景。”

晚风从展厅的窗户吹进来，拂过照片上苏新皓的眉眼，像是有人轻轻叹了口气。朱志鑫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里苏新皓的脸颊，指尖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像极了那天苏新皓递给他的热可可，像极了他护在他后背的那只手臂，像极了无数个夜晚里，他端来的那杯热牛奶。

他知道，苏新皓从来没离开过。

他在每一缕吹过的风里，在每一束温暖的阳光里，在他按下快门的每一个瞬间里，在他看见的每一处风景里。

他会永远护着他，永远陪着他，就像他曾经承诺过的那样。

……

开展后的第一个周末，朱志鑫带着苏新皓的骨灰，去了他们之前约定好要一起去的海边。夕阳把海面染成了金色，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他把骨灰盒放在身边，拿出相机，按下了快门。

“苏新皓，”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你看，海边的日落真的很好看，就像你说的那样。以后我会把所有好看的风景都拍下来，讲给你听。”

海浪声里，好像传来了苏新皓熟悉的笑声，轻轻的，温柔的，带着一点笑意：“好啊，我等着看。”

……

作者.依冉唉。快手给我推了一天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