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走后的第三天，雨还没停。
鸣春班的戏是唱不下去了，班主遣散了大部分学徒，只留下苏晚和几个老伙计守着这栋空落落的戏楼。苏晚依旧每日穿着那身水袖戏服，只是不再勾脸，素净的脸上，眼窝总是淡淡的青。
她把那支银钗取了下来，用一方素帕仔细包好，藏在贴身处。走到戏台中央，空荡荡的台下没有一个观众，只有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水洼。她缓缓抬起手臂，水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孤冷的弧线，张口想唱《牡丹亭》里的“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发出沙哑的气音。
“晚晚，别唱了，伤嗓子。”班主见她这样，心疼地劝道，“沈砚那孩子……是个有担当的，他会回来的。”
苏晚摇摇头，没说话。她知道沈砚接下的是什么任务，刺杀军阀的对头，几乎是九死一生。可她能做什么呢？她只是个戏子，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
这天夜里，戏楼突然来了不速之客。几个穿长衫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手里拿着撬棍，直奔后台的妆奁箱。苏晚正好在里面整理戏服，见状又惊又怒，抓起旁边的一根木棍就冲了上去：“你们干什么！”
为首的男人狞笑着回头：“干什么？沈砚得罪了人，我们找不到他，就拿他的相好泄泄愤！”说着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几声闷响，那几个男人应声倒地。苏晚惊魂未定地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那里，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脸上还带着些擦伤，正是沈砚的师弟，林生。
“晚晚姐，你没事吧？”林生快步走进来，检查了一下那些人的伤势，“我跟着那些军阀的人过来的，他们想报复你。”
苏晚这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摔倒。林生扶住她，低声道：“晚晚姐，师兄让我告诉你，他很安全，让你别担心，也别找他。”
“他在哪？”苏晚抓住林生的胳膊，急切地问，“他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林生避开她的目光，艰难道：“师兄说，让你忘了他，好好活下去。”
“我忘不了！”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答应我要去看北平的雪的！他不能说话不算话！”
林生沉默了许久，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她：“这是师兄让我给你的，他说……看完就烧了吧。”
苏晚颤抖着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张泛黄的戏票，是多年前他们第一次同台演出时的票根，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晚晚，好好唱戏，别等我。”
字迹是沈砚的，可那语气却生疏得让她心疼。她把纸条紧紧攥在手里，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他是不是……”苏晚不敢问下去。
林生别过头，声音有些哽咽：“师兄接了任务，已经离开江南了。他说，这辈子，可能都回不来了。”
雨还在哗哗地下着，戏楼里一片死寂。苏晚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想起沈砚送她银钗时的模样，想起他说“等我回来”的语气，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一场没有归期的奔赴。
她慢慢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无边的雨幕，仿佛看到沈砚穿着那身武生戏服，在雨里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
“北平的雪……”苏晚喃喃自语，泪水终于决堤，“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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