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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雪落戏暖

未赴的北平雪

初冬的第一场雪,是在夜里悄悄落下来的。姑娘清晨推开院门时,整个院子都裹在一片素白里,牡丹枝上积着薄薄的雪,像缀了层碎银;戏台前的老槐树也换了模样,枝桠上挂满雪团,风一吹,雪沫子簌簌往下落,落在青石板上,没一会儿就积成了浅浅的白。

她正站在院门口出神,身后忽然传来轻脆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阿瑶裹着厚厚的棉袄,脖子上围着张婆婆织的红围巾,手里提着个铜炉,炉子里的炭火正旺,冒着淡淡的白烟。“姐姐!你看雪啦!”小姑娘跑到她身边,铜炉的暖意透过布料传过来,“我早起看见下雪,就赶紧把去年的铜炉找出来了,张婆婆说今天要教咱们绣荷包呢!”

姑娘笑着接过铜炉,指尖触到温热的炉壁,忽然想起春日里阿瑶举着的柳梢、秋日里她采来的桂花,四季的光景像是都裹在这暖意里了。两人刚要进屋,就看见巷口走来个熟悉的身影——阿砚背着个竹篓,身上落了层雪,竹篓上盖着油纸,走得极慢,像是怕里面的东西被冻着。

“我去后山砍了些松枝,烤火的时候用,还捡了些松果,串起来挂在戏台上,看着热闹。”阿砚走到院门口,把竹篓放在廊下,拍了拍肩上的雪,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姑娘,“这是我娘做的冻梨,放在雪地里冰了几天,甜得很,你们尝尝。”布包里的冻梨裹着层薄霜,咬一口,冰凉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倒让这冬日的早晨多了几分清爽。

三人刚进屋,就听见院外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张婆婆提着个木匣子,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袍。“我把绣线和布片都带来了,还有去年没绣完的牡丹纹样,今天正好接着绣。”张婆婆把木匣子放在案几上,打开来,里面整齐地摆着各色绣线,红的像春日牡丹,黄的像秋日桂花,还有几匹浅蓝的布片,和阿瑶春日穿的蓝布袄一个颜色。

阿瑶早就等不及了,赶紧拉着张婆婆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布片上,雪光映着绣线,倒比平日里更鲜亮。“我要绣朵桂花在荷包上,”阿瑶拿起针,笨拙地穿上线,“明年春天送给送米糕的爷爷,他上次还夸我戏唱得好呢!”张婆婆笑着手把手教她穿针引线,指尖的老茧蹭过布片,针脚慢慢变得整齐,像极了她缝戏服时的认真。

姑娘坐在一旁,拿起块浅蓝布片,想着绣些什么。目光落在案几上的木盒上,里面的旧银钗泛着温润的光,她忽然有了主意——就绣支银钗,再配朵牡丹,把春日的约定都绣进这布片里。阿砚则坐在另一边,拿出竹篓里的松枝,开始串松果,松针的清香混着炭火的暖意,在屋子里慢慢散开。

雪越下越大,院中的牡丹枝渐渐被雪埋住,只露出些深色的枝桠。正绣着荷包,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锣鼓声,阿瑶最先跳起来,跑到窗边一看,是邻村的老鼓手,手里拿着鼓槌,身后跟着几个乡亲,都裹着厚厚的棉袄,身上落了层雪。“听说你们今天绣荷包,我带着锣鼓来热闹热闹,等会儿咱们在戏台上唱几段老戏,暖和暖和!”老鼓手的声音透过风雪传进来,带着熟悉的爽朗。

乡亲们陆续走进院子,有的提着自家做的红薯,有的抱着晒干的花生,还有的带来了去年酿的桂花酒,没一会儿,案几上就摆满了吃食。张婆婆把铜炉挪到屋子中间,大家围着铜炉坐下,烤着红薯,喝着热酒,雪落的声音混着笑声,倒比春日的牡丹宴更显热闹。

“我去把戏台收拾一下,挂上个红灯笼,再把松果串挂起来。”阿砚说着,拿起竹篓里的松果串和红灯笼,冒雪跑向戏台。姑娘跟着出去帮忙,雪落在头发上,没一会儿就积了层白。两人踩着雪走到戏台前,阿砚爬上梯子挂红灯笼,姑娘则帮忙递松果串,红灯笼的光透过雪雾映出来,像团暖融融的火,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等他们收拾好戏台,乡亲们也都涌了出来,老鼓手已经坐在戏台旁,鼓槌一落,清亮的锣鼓声就响了起来,混着雪落的声音,倒比平日里更有韵味。阿瑶穿着新缝的棉袍,蹦蹦跳跳地走上台,清了清嗓子,唱起了秋日里学的戏词:“秋阳暖庭阶,桂香绕戏台……”声音裹着暖意,飘得满巷都是,有的乡亲跟着轻轻哼唱,有的拍着手,雪沫子在笑声里簌簌往下落。

张婆婆也走上台,拿起去年的老谱,跟着阿瑶一起唱,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岁月的温厚,像是把戏班的旧事都融进了唱腔里。姑娘站在台下,看着戏台上的身影,忽然想起苏晚——当年苏晚是不是也这样,在雪天里和戏班的人一起唱戏?是不是也有这样一群乡亲,围着戏台,听着戏词,守着这份温暖的约定?

戏唱到一半时,村西的独居老人拄着拐杖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是他攒了一冬天的蜜饯。“我听见锣鼓声,就知道你们在唱戏,”老人笑着把布包递给阿瑶,“这蜜饯甜,你们唱累了吃,润润嗓子。”阿瑶接过布包,剥开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暖得发烫。

阿砚忽然走上台,拿起新做的竹笛,笛音穿过风雪,和锣鼓声混在一起,比春日的更清亮,比秋日的更悠扬。他吹的是新谱的曲子,里面藏着雪落的沙沙声、乡亲们的笑声,还有牡丹枝在雪下孕育的生机。姑娘听着笛音,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不管是春日的牡丹、秋日的桂花,还是冬日的雪,都藏着这份关于戏、关于约定的故事。

戏唱完了,乡亲们围在戏台前,烤着炭火,吃着红薯和冻梨,聊着家常。阿瑶和孩子们在雪地里堆雪人,把松果串挂在雪人脖子上,还给雪人戴了顶红帽子,像个小小的戏子;阿砚则被老鼓手拉着,讨论新的鼓点,说要在明年春天牡丹开时,谱一首更好听的曲子;张婆婆坐在炭火旁,继续教姑娘绣荷包,银钗的纹样渐渐清晰,针脚里藏着岁月的温柔。

夕阳西下时,雪渐渐停了,天边露出淡淡的霞光,落在雪地上,泛着金粉的光。乡亲们陆续散去,戏台前还留着红灯笼的光,松果串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诉说着今日的热闹。姑娘、张婆婆、阿砚和阿瑶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铜炉里的炭火还在旺着,烤着剩下的红薯,香气飘得满院都是。

“明年春天,牡丹该开得更艳了。”阿瑶靠在姑娘身边,轻声说,手里还拿着没绣完的荷包。张婆婆点点头:“明年我教你们更多的戏词,把苏晚的老谱都唱完。”阿砚则看着牡丹枝,笑着说:“明年我要做个更大的木牌,把咱们这几年的戏词都刻上去,让大家都知道,咱们的戏会一直唱下去。”

姑娘低头看着手里的荷包,银钗和牡丹的纹样已经绣好,针脚里藏着春日的暖、秋日的甜、冬日的雪。她打开木盒,把荷包放进去——里面的旧银钗、竹笛、干花瓣、梨木叶、米酒、蜜饯、枫叶,还有新添的荷包,此刻都聚在一起,像是一个装满了四季的家,藏着所有温暖的时光。

风又吹过,牡丹枝上的雪沫子簌簌落下,像是在回应着他们的约定。姑娘抬头看向天空,霞光染红了半边天,落在戏台前的红灯笼上,泛着暖融融的光。她忽然明白,这份关于牡丹、关于戏词、关于约定的故事,从来都不会被季节阻隔——就像春日的牡丹会开,秋日的桂花会香,冬日的雪会落,而这份藏在时光里的温暖,会跟着每一个季节,一年年延续,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雪地里的脚印渐渐被新雪覆盖,而戏台前的红灯笼,还在亮着,像是在等着明年春日,那再一次响起的笛音与戏声,等着那满院盛开的牡丹,等着那永不落幕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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