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吓了苏新皓一跳。他猛地回头,看见朱志鑫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阳台,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穿着简单的深色家居服,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
“……嗯。”苏新皓含糊地应了一声,转回头,继续看着远方。他不想让朱志鑫看到自己此刻复杂的神情。
朱志鑫没有靠近,只是倚在门框上,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是它……动了吗?”
苏新皓身体微微一僵。他怎么会知道?
像是猜到了他的疑问,朱志鑫的声音在夜色中平静地传来:“Enigma的感知,比仪器更敏锐。我……能感觉到它的生命波动,最近越来越清晰。”
苏新皓沉默了。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知道他的不适,知道他的变化,甚至能感知到胎动。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他有些恼火,却又奇异地……不那么孤单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基地低沉的运行嗡鸣作为背景音。
过了许久,苏新皓望着远方那片虚假的星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朱志鑫,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朱志鑫……你说,我们把它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是对的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正面地,提出了关于孩子去留的核心问题。不再是愤怒的控诉,不再是绝望的挣扎,而是带着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朱志鑫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阳台栏杆旁,与苏新皓并肩而立,同样望着远方。
他的侧脸在微光下显得轮廓分明。
“我不知道。”他回答得异常坦诚,没有任何虚伪的安慰或者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这个世界,残酷,危险,资源匮乏,秩序冰冷。它未来要面对的,可能比我们经历的更加艰难。”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现实,敲打在苏新皓心上。
但朱志鑫顿了顿,话锋微微一转,语气依旧平稳:“但是,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变量。一个打破了Alpha不可能受孕规则的变量,一个由Enigma血脉延续的变量。在‘毁灭派’试图用‘心灵风暴’清除‘不完美’的当下,它的生命,或许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可能性。”
他没有说这可能性是好是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苏新皓的侧脸上,说出了最关键的话:
“苏新皓,我之前的承诺依然有效。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会动用一切力量,确保你的意愿得到执行,并承担所有后果。”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留下它,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们,为它在夹缝中寻找生存的空间。如果……你决定不留下,”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说出这句话也需要极大的力气,“我也会确保过程尽可能安全,并处理好所有手尾,包括对抗《生存法典》的压力。”
“选择权,一直在你手里。”
他没有用感情绑架,没有用责任施压,甚至没有提及他自己对这个意外血脉可能存在的、连他自己都尚未理清的感受。
他只是将最现实的利弊摊开,然后,将最终的决定权,完完全全地、郑重地,交还给了苏新皓。
夜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角。
苏新皓低着头,看着自己已经无法忽视的小腹,感受着里面偶尔传来的、细微的动静。
朱志鑫的话在他脑海里回荡。世界的残酷,生命的可能,以及……那份沉甸甸的、毫无保留的尊重。
他之前所有的抗拒,似乎都源于被迫和失控。而当选择权真正被交到他手上时,那种绝望的反抗力,反而开始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