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罪19

“椿，我这边差不多了。”沈野快步走过去，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你这边怎么样，死亡原因有初步判断了吗？”

靳椿点了点头，语气专业而冷静，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根据体表检验，死者皮肤可见典型的浅二度烧伤。重点在于，”她顿了顿，强调关键发现，“她的内眼睑粘膜和喉咙深处，都发现了明显的烟灰附着。呼吸道上部被分泌物和燃烧产生的灰尘混合物严重堵塞。所有这些体征，都指向一个结论——她是在火场中失去行动能力后，因吸入性灼伤和窒息导致的死亡。”

沈野面色凝重地听着，这个结论符合火灾现场的基本特征。

“当然，”靳椿继续补充，“这还只是初步判断。尸体需要带回法医中心进行进一步毒理化检验，重点检测血液中的碳氧血红蛋白浓度，以及是否含有酒精、致幻剂或麻醉类药物成分。这些才能最终定论。”

“有人看过她生前的直播回放，状态看起来挺正常的。”沈野沉吟道，同时目光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家属呢？没来吗？”

“还没见到。”靳椿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李薇领着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了过来。那男子脸色苍白，眼神惶恐，步伐有些虚浮。

“沈队，”李薇低声介绍，“这位是死者的丈夫，贾三蒙先生。”

“你…你好。”贾三蒙的声音带着颤抖，勉强维持着礼节。

靳椿见状，用眼神征询了一下沈野的意见，得到默许后，她对贾三蒙温和地说道：“贾先生，我们需要您先确认一下死者身份。”

她走到救护车后舱，动作庄重而轻柔地掀开了覆盖着的白色布单一角，露出了死者苍白而平静的面容。

就在那一刹那，贾三蒙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眼泪瞬间决堤。他无法站立，整个人瘫软下去，重重地跌坐在救护车旁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肩膀因极度的悲痛而剧烈颤抖着。

…

十几分钟后，贾三蒙的痛哭声渐渐转为压抑的抽泣，但身体的颤抖仍未停止。沈野静候他的情绪稍有平复，才缓步上前，在他身旁蹲下，声音放得低缓而清晰：“贾先生，请节哀。能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吗？”

贾三蒙用力抹了把脸，颤抖着手将滑落的眼镜重新戴好，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镇定：“方便……你问吧。”

“秦卿平时，一直做主播吗？”

“对……”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是全职的带货主播，。”

“她平时和什么人接触得比较多？”

“我，她……生活很简单，除了工作，基本不怎么出门，都是和我在一起。”

“你们俩感情怎么样？”

“我们结婚很多年了，”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一直……平平淡淡的，挺好的。”

“我们在现场客厅发现一个充电宝，你知道是谁的吗？”

“如果是在客厅……那应该也是卿卿的，”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自由编剧，时间上比较灵活。”

“案发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去参加创投会去了。”

沈野注意到李薇在一旁快速记录着，她偶尔抬眼看贾三蒙时，眼神里带着专业的审视，但当她的目光与沈野接触的瞬间，会流露出一种只有他能懂的默契与支持。沈野的指尖在记录本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李薇便知道，他对某些回答存有疑虑。

“好，基本情况我们了解了。后续调查中可能还需要你的协助。”沈野站起身。

“有需要随时找我，我一定配合。”贾三蒙哑声应道。

沈野伸出手，不是握手，而是沉重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节哀顺变。”

就在这时，靳椿拿着文件夹走了过来，她的出现让气氛更加凝重。“贾先生，”她的声音尽可能温和，“我们需要您签署一份尸检同意书。”

靳椿将笔递过去。贾三蒙看着那支笔，手悬在半空，仿佛它有千斤重。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笔的瞬间——

“三蒙！”

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夜空。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正是秦卿的母亲。

“妈……”贾三蒙慌忙起身想去阻拦。

“卿卿呢？我的卿卿怎么了？你说话啊！”老人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摇晃着，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走了……妈，卿卿……走了……”贾三蒙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秦母如遭雷击，僵在原地，随即猛地看向一旁的警察：“警察同志！我女儿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闺女到底怎么回事啊？！”话音未落，她已瘫软下去，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让我见她！我要见我闺女！让我看看她！”

“警察同志正在调查……”贾三蒙试图扶住她，声音虚弱地解释，“他们需要签一个解剖同意书……”

“我不同意！”秦母像被刺伤一样，猛地抬起头，眼神充满了抗拒和保护欲，“我不同意解剖！我女儿已经这么惨了……我不能让你们再动她！我要让她留个全尸走！我不同意！！”

阿姨，”沈野上前一步，语气沉稳而充满理解，“我们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但尸检是查明真相、还原案发经过最关键的一步，它能告诉我们秦卿最后时刻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不管！我不听！我绝不同意！”老人情绪激动，用力挥舞着手臂，拒绝任何理性的劝说。

沈野与李薇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李薇微微点头，示意她来处理安抚工作。沈野则当机立断，做出让步以避免更激烈的冲突。

“那这样，”沈野提高了声音，用沉稳的语调压下现场的混乱，“我们尊重家属的意愿。先将尸体妥善保存。如果后续案件调查确有需要，我们再与您沟通协商，您看可以吗？”

“我的卿卿呢……我的女儿啊……”秦母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反复哭喊着。

“阿姨，我们先到旁边休息一下，冷静一下，好吗？”李薇适时地上前，轻柔而坚定地扶住秦母颤抖的肩膀，用身体为她隔开冰冷的救护车和周围同情的目光，将她引向稍远一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