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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庚贴

宏愿予你,馨香予我

李公公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巷口,侯府正厅里凝滞的空气才稍稍松动。

镇北侯捧着圣旨的手还僵在半空,明黄绫缎上“钦定下月十六”几个字,像烧红的针,扎得他眼疼。

侯夫人先回过神,快步上前攥住简馨瑶的手腕——指尖冰凉,还带着方才跪伏时沾的青砖潮气,力道大得几乎捏进肉里。“阿瑶,快起来,地上凉,仔细跪出毛病。”她声音发颤,目光却止不住往案上的圣旨瞟,那抹刺目的黄,在厅中光线里晃得人头晕。

简馨瑶被扶着起身时,腰腹因久跪发僵,她下意识伸手按了按,指腹触到衣料下的软剑——那是父亲特意为她藏的,往日里贴着腰侧,总让她觉得踏实,可此刻却像块沉铁,坠得她连呼吸都发沉。

她抬眼看向父亲,见镇北侯正低头摩挲圣旨边缘,鬓角的白发在光下格外显眼,才想起前日父亲回府时,咳着说“军营的事累不着”,原是早知道陛下要拿这门婚事换侯府的安稳。

“父亲。”她轻声唤,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镇北侯这才抬眼,视线落在她脸上时,原本紧绷的眉梢松了松,却还是把圣旨小心卷好,塞进描金锦盒里锁上:“罢了,君无戏言,既已接旨,便按规矩备嫁。”说罢转头对管家道,“去账房支些银钱,给李公公那边送份谢礼——别怠慢了宫里的人。”

又对侯夫人补了句:“明日让绣坊把那套蹙金绣鸾凤的嫁衣送过来,再去请宫里的嬷嬷,得让阿瑶学些景王府的规矩,别到时候失了礼数,让旁人挑错。”

侯夫人连连应着,拉着简馨瑶往内院走,嘴里絮絮叨叨没停:“嫁衣的云纹得让绣娘再绣密些,上次选的赤金点翠钗子太张扬,景王府讲究素雅,得换套珍珠的……还有你素日穿的骑射装,往后再不能碰了,女子家还是要温婉些才讨喜。”

简馨瑶没听进去,只觉得脚步像踩在半溪山的湿泥里,每一步都重得费劲。路过院角那丛白山茶时,她瞥见几片花瓣被风吹落,飘在青石板上,转眼就被路过的仆从踩成了碎影——像极了她心里那点没说出口的念想。

回到卧房,阿杳早把窗棂推开条缝,风裹着院外老槐树的清苦气息飘进来,混着案上干花的冷香,缠得人发闷。简馨瑶走到梳妆台前,案上还摆着那片系着银铃的白山茶。

昨夜她特意压在云母纸下,想护着不让它卷边,可此刻花瓣边缘还是发了枯,银铃也不晃了,静静贴在纸上,连细响都没了。

“小姐,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阿杳端来刚沏的雨前龙井,茶烟袅袅,却暖不透瓷杯的凉。

她见简馨瑶盯着山茶发怔,犹豫了半晌,还是小声道:“方才送李公公出门时,我在巷口看见萧将军了——他就站在老槐树下,穿的还是那日来府里的月白锦袍,没敢靠近,就那么盯着咱们府门的方向,直到李公公的轿子走远,才转身走的。”

简馨瑶捏着茶盏的手猛地一紧,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她却没松手,只任由那点烫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直到心口。

她想起昨日墙外,萧宏彦递来云母纸时,指尖不经意碰到的温度——那点暖,比此刻杯里的茶热多了;想起他压着声音说“你想走,我总有办法”,语气里的急,藏都藏不住。可如今,她连冲出去问一句“你是不是真的等过我”的资格都没有。

——圣旨已接,庚帖在案,她是即将嫁入景王府的人,再与外男有牵扯,便是“失德”,不仅自己要被非议,还要连累侯府,连累父亲。

“别再提了。”她打断阿杳,把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水晃出一圈圈涟漪,溅在庚帖边角,晕开一小片湿痕。“往后见了萧将军,就当没看见——无论是在街头,还是在别处,都不许再提他的名字。”

阿杳抿了抿唇,眼圈有点红,却还是点头应了“是”,默默收走凉透的茶盏,又把散在案上的云母纸叠好,小心放在漆盒最底层——那是萧将军送来的,她舍不得扔。

简馨瑶坐在镜前,看着镜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眼底有淡淡的青影,鬓边的碎发耷拉着,哪还有半分宫宴上持剑护人的“将门虎女”模样?

她伸手摸了摸镜中自己的脸颊,指尖冰凉,忽然想起半溪山躲雨那日,她捧着茶盏笑,萧宏彦说“姑娘养花,倒比旁人上心”,那时她的脸,该是热的吧?

第二日天还没亮,宫里派来的刘嬷嬷就到了。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穿一身青灰宫装,领口袖口缝着规整的素色滚边,手里攥着串紫檀佛珠,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刚进院就站在廊下扫了圈,皱着眉对迎上来的侯夫人道:“侯夫人倒是心大——景王乃天家贵子,简小姐这院子里还摆着骑射的箭囊?成何体统。”

侯夫人忙赔着笑:“是是,这就让人收了。”转身就让仆从把院角的箭囊、靶纸全搬走,连简馨瑶挂在窗边的弓,都赶紧藏进了储物间。

刘嬷嬷这才进厅坐下,刚端起茶盏,就板着脸看向垂手站在一旁的简馨瑶:“老奴是奉皇后娘娘的懿旨来的——虽前皇后犯了错,可景王府的规矩不能乱。简小姐嫁过去,第一要守的就是‘顺’:对景王要恭顺,对府里的长辈要孝顺,晨昏定省不能缺;第二要守的是‘静’:不得擅自出府,不得与外男往来,连侯府的男眷,若非节庆,也不能随意见面;第三……”

刘嬷嬷一条一条念着规矩,声音又尖又冷,像针似的扎进耳朵里。

简馨瑶垂着手,指尖攥得发白,却只能听着——从“走路不能迈大步”到“说话不能高声”,从“吃饭不能超过三勺汤”到“夜里不能点灯做活”,桩桩件件,都要把她往“温婉贤淑”的框里塞。

她听得耳朵嗡嗡响,只牢牢记住了一句“不得擅自出府”——往后,怕是连半溪山的方向,都难再看见了。

直到正午嬷嬷歇晌,简馨瑶才得了片刻空。

她没回卧房,悄悄绕到府西的角门——这里离巷口的老槐树最近,昨日萧宏彦该是站在那棵树下,看了她的府门许久。

角门的门栓是凉的,她轻轻推开门缝,往外瞟了眼:巷子里静悄悄的,青石板路上还留着半枚浅淡的鞋印,该是昨日萧将军站久了压出来的,被晨露打湿,又被风吹得模糊,只剩个浅浅的轮廓,快要看不清了。

她靠着门,手攥着门栓,指腹蹭过粗糙的木纹,忽然想起宫宴那日,她持软剑格开西戎人弯刀时,萧宏彦撞开殿门冲进来——玄色袍角带风,剑光映着他的脸,眼里的急比刀光还亮。

那时他护着她,护着阿杳,护着那盒白山茶;可如今,他连站在巷口看她一眼,都只能偷偷摸摸。

“小姐!嬷嬷醒了,正找您呢,让您去练请安礼!”阿杳的声音从院深处传来,带着点急。

简馨瑶深吸口气,把眼角的湿意逼回去,轻轻关上角门,转身往回走。

路过卧房时,她瞥见梳妆台上的景象——刘嬷嬷方才来查过,把那叠烫金庚帖挪到了最显眼的位置,正正压在那片系着银铃的白山茶上,厚重的纸页盖下来,把莹白的花瓣,遮得只剩个小小的边角,连银铃的细响,都闷在了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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