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的成绩单，像一片秋叶，无声地飘落在每个人的课桌上。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虑、期待和释然的复杂气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低声的惊叹或哀叹，构成高三生活最寻常的背景音。
顾清樾看着自己成绩单最顶端那个毫无悬念的“1”，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物理满分，数学满分，化学接近满分……一连串漂亮的数字，像一串冰冷的代码，定义着他在这个体系里的价值。他熟练地将成绩单对折，塞进文件夹最底层，动作流畅得像完成一个固定的仪式。
前排传来细小的啜泣声。是那个总爱问他题目的女生，这次数学考砸了。顾清樾的目光掠过她颤抖的肩膀，没有任何表示。他自己的情绪尚且是一潭搅不动的死水，无力承接他人的波澜。
班主任李老师开始照例总结，声音透过扩音器带着公式化的激昂：“……这次考试，整体难度有所提升，但我们班依然有同学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特别是顾清樾同学，再次蝉联年级第一！大家要向他学习……”
一些目光投向他，有羡慕，有钦佩，也有不易察觉的疏远。顾清樾垂着眼，盯着桌面上木质的纹路，仿佛那些赞誉与他无关。
“另外，我们也要特别表扬新转来的温澜同学！”李老师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惊讶，“这次月考，温澜同学总分位列年级第三！尤其是文科综合，成绩非常突出！希望大家都能尽快适应，再接再厉！”
年级第三？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就连顾清樾，也忍不住抬起了头。
温澜坐在斜后方，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面对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她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既无骄色，也无怯意。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让她在喧嚣中显得格格不入，又异常醒目。
而另一个新来的“陈子榆”，成绩则在中游徘徊，不算差，但也绝不突出。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略带腼腆的笑容，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放学路上，顾清樾刻意放慢了脚步。果然，在车棚附近，他听到了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议论。
“温澜好厉害啊，转学过来第一次考试就年级第三！”
“听说她家特别有钱，是转来我们学校借读的，本来在的国际部更厉害……”
“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家世也好，真是人生赢家。”
“不过感觉她好高冷啊，都不怎么说话。”
“另一个陈子榆就亲切多了，今天还分小饼干给我们吃呢……”
顾清樾推着自行车，面无表情地从她们身边走过。那些议论像风一样刮过他的耳畔，没有留下痕迹。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的，是“年级第三”这个信息。
他清楚地记得，前世的高中时代，并没有一个叫温澜的转学生能考出这样的成绩。这个女孩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而她那份近乎完美的成绩单，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绝非普通人。
回到家，意料之中的冰冷。
客厅里，母亲林婉容正在打电话，语气温柔：“清轩在那边还好吗？钱够不够用？让他别太辛苦……”
顾承宗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报纸，看到顾清樾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淡淡地问：“月考成绩出来了？”
“嗯。”顾清樾把成绩单递过去。
顾承宗扫了一眼顶端的“1”，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随手将成绩单放在茶几上。“保持住。清轩这次在国外的小测也拿了A，他语言环境还不适应，能这样很不错了。”
又是顾清轩。
顾清樾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慢慢爬升，比窗外渐起的秋风更冷。他考第一是理所应当，弟弟拿个A就值得夸赞。他存在的意义，仿佛只是为了衬托另一个儿子的“不易”和“优秀”。
“我上楼了。”他声音干涩地说完，转身走向楼梯。
身后，父母关于弟弟的讨论还在继续，语气轻快。那其乐融融的氛围，被厚厚的房门隔绝在外。顾清樾的卧室，依旧是一片冰冷的灰白。
他走到书桌前，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棂，在桌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斑。那板氟西汀静静地躺在角落，反射着微冷的光。
他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他早已习惯。
可是，为什么心脏的位置，还是会传来那种细密的、绵长的刺痛？像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反复扎着同一个地方。
他拿起手机，屏幕漆黑，映出他自己模糊而苍白的脸。没有任何信息。那个前世会在他考完试后，悄悄塞给他一颗糖，或者发来一句笨拙的“恭喜”的女孩，已经不在了。
或者说，以另一种他无法辨认的方式，存在着。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窗外。对面那栋昂贵的公寓楼，其中一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后，住着那个叫温澜的女孩。
年级第三。
她到底是谁？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