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后的书房里,顾承宗最后那句话像冰锥扎进耳膜:“顾家不养废物。”顾清樾关上房门,背靠门板滑坐在地。氟西汀的药效在情绪剧烈波动下变得稀薄,焦虑感如同无声的潮水,从四肢末端开始蔓延。
他走到书桌前,摊开省队选拔的模拟试卷。第三道电磁学综合题,题干熟悉的符号此刻扭曲成无法辨识的密码。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断续的痕迹,焦躁像蚁群啃噬着神经。窗外暮色渐沉,房间没有开灯,阴影爬上他的脊背。
图书馆闭馆前最后一小时,他在常坐的位置翻开错题本。纸页边缘被反复摩挲起毛,但公式间的逻辑链条始终断裂。当视线第三次从同一行字迹滑开时,他合上本子,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收拾书包时,一张浅灰色纸片从物理教材扉页飘落。纸张质地特殊,像是手工压制的水纹纸,边缘有细小的纤维突起。上面用靛蓝色墨水写着:
“恐惧是指尖的冰,握紧它,反而融化得快。”
字迹带着急促的拖尾,墨色在“冰”字上有轻微的洇散。没有署名,但起笔的顿挫感与旧书纸条如出一辙。
顾清樾将纸片夹进掌心,冰冷的纹理贴着皮肤。他重新坐下,从书包夹层取出镀铬药盒。指尖拨开卡扣时,看见铝箔背面映出变形的窗格倒影。他停顿片刻,将药盒推回夹层深处。
晚九点的图书馆只剩值班员整理桌椅的声响。他走到自然科学区C排书架尽头,那里有盏接触不良的壁灯。灯光忽明忽暗的间隙,他抽出《场论专题精讲》的中册,在第七章插页处放了一张便签。便签是便利店常见的柠檬黄色,上面只用铅笔写了两个字母:
“G.Y.”
这是他名字的拼音缩写,但排列顺序刻意颠倒。前世某个暴雨夜,阿榆曾用湿漉漉的指尖在他掌心画过这个倒置的签名,说这是“镜像世界的通行证”。
回家时夜雾浓重,路灯把银杏树影投成破碎的拼图。在玄关换鞋时,他发现鞋柜边缘粘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间有用针尖刺出的极细小孔,排列成猎户座腰带的形状。
这些琐碎的、近乎隐形的信号,像散落的磁屑,在他四周形成无声的场。他打开卧室窗,对面公寓七楼某个窗口,百叶窗调整了角度,从完全闭合变成十五度倾斜。
深夜两点,他坐在窗台边修订错题。城市噪音沉降后,能听见暖气管规律的叩击声。三长一短,重复两次——这是童年时母亲在阁楼作画时,用来呼唤他送颜料的暗号。但此刻声源来自楼下书房,父亲惯常熬夜处理公务的位置。
晨光初现时,他写完最后一道拉格朗日方程的变形推导。草稿纸角落有块墨渍,他添了几笔,变成蒲公英绒球的形状。就像前世毕业册上,阿榆在他照片旁边画的那个。
选拔赛早晨有细雨。他走进考场前,摸了摸校服内袋。那里装着水纹纸片、黄便签和银杏叶,像一套对抗虚无的符咒。监考老师发放试卷时,他注意到第三排有个空位,桌角贴着“温澜”的准考证标签。但直到开考铃响,那个座位始终无人。
第一道题涉及霍尔效应在新型材料中的应用。他写下第一个符号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某种倒计时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