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的鼓声在广场上回荡，火把沿着石阶一盏接一盏燃起，映得凤昭指尖微暖。她站在侧殿帘后，掌心贴着火灵珠，那温润的触感像一道锚，将她从昨夜禁地的惊涛中拉回此刻。
她没再颤抖。
昨夜祭司的话还在耳边，四域之主皆是血案共谋，圣域皇帝亲率暗卫屠族。她已无路可退，也无需再藏。
帘外司礼官高声唱名，她抬步而出，素色舞裙拂过青石台阶。人群安静了一瞬。她不是王宫贵女，也不是献舞常客，可当她踏上祭坛中央，月光恰好落于肩头，仿佛天地也为之一静。
鼓点渐急。
她旋身而起，双袖展开如翼，足尖轻点，步伐踏着古老节律。这是“烬凰舞”，凤族祭祀先祖之舞，早已失传百年。可她的身体记得——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抬手，都像是血脉深处苏醒的回响。
裙摆扬起时，一丝极淡的赤光自下摆边缘流转而过，如同余烬被风轻轻吹亮。台下有人低呼，以为是火把映照，可紧接着第二圈旋转，那光更清晰了些，像是有看不见的火焰在织物间游走。
祭司立于高台边缘，目光一凝。
第三圈，凤昭双臂上举，指尖划过夜空，整条袖口忽然泛起一层薄如雾的红光，不灼人眼，却让所有注视者心头一震。那是元素共鸣的痕迹，唯有第七元素“烬”才会在特定血脉催动下显形。
台下骚动起来。
就在这刹那，祭坛西侧的廊柱阴影里，一点寒星无声射出，直取咽喉。
凤昭并未回头，可烬心火在毒针离手的瞬间便已颤动。她借着舞姿的惯性向侧前方倾身，长袖顺势甩出，身形与动作浑然一体，仿佛只是舞蹈的一部分。寒星擦颈而过，钉入身后木柱，细如发丝的银针尾端微微震颤，随即冒起一缕青烟。
她脚步未停。
第二枚毒针紧随其至，破空之声几不可闻。可在她感知中，那股杀意如冰锥刺来。烬心火骤然内敛，又猛地向外一撑，一道无形屏障在体表成型。毒针在距皮肤三寸处骤然停滞，随即扭曲、熔断，化作一粒黑渣坠地。
她落地，单膝微屈，双手交叠于胸前，舞势终章。
全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喝彩。无人看清方才发生了什么，只道是舞姿惊艳，连风都为她停驻。
凤昭缓缓起身，呼吸平稳，脸上浮起一抹虚弱笑意，似因耗力过度而扶住身旁石柱。她的指尖确实有些发麻，不是因为惊惧，而是烬心火将两股杀意尽数吞噬后反哺的冲击。那股力量正顺着经络回流，悄然增强她的感知。
祭司大步登上祭坛，声音沉稳：“封锁现场！所有人不得擅离！”
守卫迅速围拢，刀出鞘，目光扫视四周。宾客错愕，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何事。
凤昭垂眸，看似惊魂未定，实则眼角余光已锁住祭坛西侧那根廊柱后的角落。那里有一道极窄的石缝，宽不过掌，平日隐在雕纹之中，若非她方才借旋转之势瞥见那人影一闪而没，几乎无法察觉。
那是密道入口。
她不动声色，手指在石柱表面轻轻一划，留下一道几不可见的划痕。
脚步声由远及近，铁甲铿锵。萧沉带着亲卫赶到，眉宇紧锁，目光先落在她身上，确认无恙后才转向祭司。
“怎么回事？”他问。
祭司低声道：“有人行刺舞姬。”
萧沉眼神一厉，立即下令：“封住所有出口，重点排查西侧回廊。”他走近凤昭，声音压低：“你受伤了？”
她摇头，抬眼看向他，唇边笑意浅淡：“没有。只是……有点累。”
她说话时，手指仍搭在石柱上，指尖微微偏转，指向那道缝隙。
萧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顿了一下。
她没再说别的，只轻轻吐出几个字：“该查查了。”
声音很轻，像一句叹息，可萧沉听懂了。
他点头，转身走向西侧，亲自带人查看廊柱结构。一名亲卫伸手探入缝隙，触到机关凹槽，稍一用力，石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深通道，冷风从中涌出。
“有人刚走过。”亲卫低声禀报，“地面还有余温。”
萧沉回头看了她一眼。
凤昭依旧靠在石柱边，身影单薄，像随时会被夜风吹倒。可她的眼神很静，静得不像一个刚躲过刺杀的人。
祭司走到她身边，低声问：“你早知道会有人动手？”
她轻轻点头：“舞是给活人看的，也是给死人看的。”
“死人？”
“那些以为我死了的人。”她望着密道入口，语气平淡，“他们看见我跳舞，就会坐不住。”
祭司沉默片刻，终于道：“你要小心，这条路通向旧宫地底，曾是叛军藏身之所。”
“所以才值得走。”她说。
萧沉已命人取来火把，亲自带队准备进入。临行前，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祭坛上的女子。她正缓缓直起身，不再倚靠石柱，站得笔直。
两人目光相接。
他抬起右手，握拳抵胸，行了个军中礼节。她微微颔首。
火光晃动，映在她眼底，像一簇沉睡的余烬被风撩动。
萧沉转身踏入密道，亲卫依次跟入，火把的光点逐个消失在黑暗中。
祭坛上人群已被疏散，只剩零星守卫巡逻。祭司站在高处，望着那条闭合的石缝，喃喃道：“你母亲当年，也是这样站在这里，跳完最后一支舞。”
凤昭没回应。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石柱的粗糙触感，以及那一道细微的划痕。她慢慢收拢五指，将那点痕迹握进掌心。
密道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石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抬起头，望向那片漆黑的入口。
一只火把的光，在拐角处微微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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