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3

夜色渐深，黑暗占领了房间，只有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里漏了一星半点的月光。

舒旖坐在床沿，借着微弱的光亮端详着缇缇熟睡的容颜。这丫头本该回自己的住处，但她找了十万八千个理由，从“担心姐姐”到“想念Monni”，软磨硬泡要求舒旖收留她一晚。舒旖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同意她在客房住下。

月光如薄纱，轻轻覆盖在缇缇的脸上。舒旖小心地替她掖了掖被子，叹了一口气之后转身离开。

沈红鸾说的那些伤人话，舒旖并不是真的不在意——它们像倒刺般扎在舒旖心里，疼得她微微蹙起眉头。

舒旖觉得自己私下对沈红鸾并不差。

沈红鸾喜爱舞蹈，但节目组所有嘉宾包括缇缇在内都认为沈红鸾不是跳舞的材料。只有舒旖看出了沈红鸾眼底的渴望，主动抽出时间陪她练习，耐心地把所有的舞蹈技巧倾囊相授。

沈红鸾喜欢吃节目组提供的DQ冰淇淋，但她在节目中的表现实在太差，没有粉丝愿意为她买单。舒旖偶然中得知了她对冰淇淋的渴望，便悄悄把缇缇买给自己的冰淇淋送给了她。

甚至有一次沈红鸾在节目组楼下遭到流氓调戏，也是舒旖出面为她解围，第一时间把她领到安全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一个收了舒旖诸多好处的人，竟然第一个举着刀，插进了舒旖的心脏。

舒旖蹙起眉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难受极了。这时，客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缇缇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小心地朝大厅里张望。

舒旖触电般抬起头，本能地出声询问:“你怎么没睡？”

缇缇没有回答，只是轻手轻脚地走到舒旖身边坐下，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窗外竟开始露出一点鱼肚白——天快亮了。

“你不去睡会？”舒旖望着正倚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儿，下意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并问道。

“不睡，陪你通宵。”缇缇任由舒旖捏着自己的脸蛋，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

舒旖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低声道:“傻丫头，我没什么事。天快亮了，你赶紧回房间睡一会吧。”

缇缇却坐直了身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揉着眼睛说:“我不困。四点钟了，我上原神做个每日任务。”

大厅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游戏背景音在舒旖和缇缇耳边回荡。舒旖摇了摇头，不由分说地没收了缇缇的手机:“你真的应该去睡一会，今天是周五，你白天还要上班呢。”

“我请假了。”缇缇耸了耸肩膀，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一个人扛。我一直在等一个安慰你的理由，可是你没给我机会。舒旖，在我面前，你没必要伪装自己的。”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舒旖和缇缇能够清楚地听见彼此长短不一的呼吸。借着微弱的天光，舒旖小心地看向身旁的缇缇，此时缇缇把嘴巴撅得老高，担心和不悦交织在她的神色间。

舒旖想了想，最终叹了一口气，伸手将缇缇揽在怀里:“没有伪装自己。只是，就连我自己也没想明白被人背刺的原因，所以有很多话都无从说起。”

缇缇任由舒旖抱在怀里，目光落在天花板上，一个人思考了很久很久。直到隔壁传来熟悉的争吵声，她才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惊醒。

“你爸妈又吵起来了。”舒旖眨了眨眼睛，温柔地注视着缇缇，并说道。

“不重要。”缇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接着对舒旖说道，“姐姐，你很善良。但是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少坏人，因为他们生下来就是坏种，所以只会把别人的好心当作驴肝肺。”

舒旖愣了愣，却没有接过话匣子，只是静静地看着缇缇，等着她把话继续说下去。

“我曾经结交过一个朋友，她的名字很好听，叫姜晚栀。”缇缇的声音在晨曦的微光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打磨过，“姜晚栀是电影爱好者，每上映一部新电影，她都会打电话邀请我一起去看。姐姐，听到这里，你对我这个朋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一个……一个……”舒旖犹豫了半晌，不确定地回答道，“一个喜欢和朋友一起看电影的女生？”

舒旖的回答在缇缇的意料之中，她自嘲般地笑了笑，接着摇了摇头:“是啊，她只是一个喜欢和朋友一起看电影的女生而已。但是后来，她约我的次数越来越多，所以我爸就不愿意让我同她来往了。你知道我爸当时是怎么说人家的吗？”

舒旖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一个只是喜欢和朋友一起看电影的女生，有什么值得缇缇的爸爸批判的地方。

缇缇的声音沉了下去，她模仿她爸爸当时的口吻，语气变得严厉而刻薄:“知道人家为什么邀请你一起看电影吗？那是因为人家多买了一张票，舍不得浪费，才把机会施舍给你的。”

舒旖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缇缇眼睛里闪烁着的痛楚，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柔声道:“都过去了，缇缇，都过去了。”

缇缇却摇了摇头，正色道:“姐姐，我和你说这个，并不是想让你安慰我。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善意都能够被接受。因为在某些人眼里，人性本恶，所有事情都必然出于‘利己’的动机。”

舒旖沉默了片刻。缇缇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那扇紧闭的门。她想了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所以……我应该跟沈红鸾和解吗？”

缇缇摇了摇头，她下意识伸出手，替舒旖拍去不知何时落在肩上的灰尘，接着回答道:“跟沈红鸾和解做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放过自己，你的善良并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践踏你的真心的人。别和自己过不去了，姐姐，我和我哥都会心疼的。”

舒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眼眶微微发热，她张了张嘴巴，本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剩下的却只有哽咽。她索性不再尝试用言语表达，只是用尽所有力气把缇缇抱在怀里，任由泪水打湿缇缇的肩膀。

“缇缇，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