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哥哥

“我会绕场一周，被我拍到的玩家成为情侣，请睁眼确认彼此位置。”

随着裁判江纾宸话音落地，缇缇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思绪还滞留在舒旖刚才直播时露出的嫌弃里，颤抖着手摘下了狼人面具。随后，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看向十一号位——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情侣是不是舒旖。

但很可惜，舒旖并没有在同一时间摘下狼人面具。反倒是坐在十二号位的邵毓椿，冲缇缇扬了扬眉毛。

一丝酸涩很快从缇缇心底掠过，她摇了摇头，又对着自家哥哥笑了笑，随后重新戴上面具——至少这个人是哥哥。

情侣行动环节之后还有一段不算长的静默时间，舒缓的背景音在缇缇耳畔流淌，带着她的思绪，回到多年前的某个午后。

“你不如从楼顶跳下去，下面是开满鲜花的极乐世界，最适合你这种废物点心。”

父亲的声音尖酸中带着刻薄，每一个音节都用力敲在缇缇的心头。那声音仿佛穿透了时间的屏障，将她重新拉回那个闷热而绝望的夏日。

缇缇已经不记得那时的心情，但她清楚记得，在父亲说完那句话的第二天，她趁着家里人都不在，默不作声地爬上自家的阳台。

那个夏天的知了比任何一年都要聒噪，它们停在缇缇耳边没完没了地吵闹，像在嘲讽缇缇的胆小、又像在挑衅她的底线。

缇缇被知了吵得心烦意乱，于是眼一闭、心一横，张开双臂，纵身从顶楼跃下。

风在耳边呼啸，失重感将缇缇包裹住。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脚踝。缇缇的额头磕在墙壁上，痛得她再次睁开眼睛，她意识到自己正悬挂在半空中，并且身体在一点一点地上升。

“缇缇，坚持一会。”邵毓椿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别害怕，哥拉你上来。”

缇缇没敢动——她虽然没了活下去的打算，却也明白，若是挣扎，极有可能连累邵毓椿。

就这样，邵毓椿将缇缇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心有余悸，将妹妹搂在怀里，喘着粗气。缇缇全程没动，只是把耳朵贴在哥哥胸前，数着哥哥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走吧，去医院。”这是邵毓椿在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对缇缇说的第一句话。

小兔子乖乖这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缇缇的身子，示意她注意发言的顺序。缇缇也终于从回忆里挣脱，她一边调整着不该有的情绪，一边聚精会神地听完了小兔子乖乖的警上发言。

当麦序轮到自己的时候，缇缇不由得想起刚才的“玫瑰事件”，话气也变得俏皮起来:“我是盗贼呀，昨晚干了些偷鸡摸狗的行当。我先是去了一个平民家里，看见他家放着一束红玫瑰，我觉得俗气，没拿。随后又拜访了他的邻居，他的邻居也是个平民，家里放着一束粉玫瑰，我觉得漂亮极了，就顺手牵羊拿走了粉玫瑰。我把粉玫瑰送给了我的姐姐，也就是十一号玩家舒旖，谁知道人家一脸嫌弃，谁来替我评评理呢？”

缇缇一边说，一边偷偷看向十一号位，恰好捕捉到舒旖扶额的动作，以及唇角压不住的笑意。她虽然仍在发言，但注意力早已被舒旖吸引。结束长篇大论后，她难得的拿出纸和笔，准备记录舒旖接下来要说的话。

舒旖的花式悍跳在缇缇听来好玩中带着几分可爱。凭借着姐妹间无需言说的默契，她在本子上写下“姐姐可能是丘比特”，并立刻用手盖住，生怕被人看见。

对于邵毓椿的发言缇缇并没有认真听，她只是从哥哥吊儿郎当的态度中，读懂了他那些外人难以察觉的小心思。而此时回忆汹涌而来，思绪飘回儿时的某个夏天。

那时缇缇站在月台前，雨丝在她头顶织成灰色的大网，将整个动车站笼罩覆盖。

邵毓椿推着旅行箱站在父亲身后，不敢抬头看缇缇，像是怕对上缇缇失望的目光。

“我不怪你。”缇缇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巴州的雨，“与其看着你因为人际关系的问题逃学，不如放你去新的环境里重生。”

邵毓椿听了这话，终于抬起头看向缇缇，此刻他的眼眶微微泛着红，支吾了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缇缇”。

缇缇若无其事地拍了拍邵毓椿的肩膀，叮嘱哥哥保重身体。邵毓椿的肩膀微微一颤，忽然丢下行李，上前将妹妹搂在怀里。

“你干嘛？”缇缇眨了眨眼睛，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抱抱你。”邵毓椿跟着眨了眨眼睛，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

“姐姐她……”缇缇想了想，最终把后半句“舍不得”咽了回去。

“我知道。”邵毓椿自然地接过话头，郑重其事地回答，“替我照顾好她。”

儿时的缇缇并不明白“替我照顾好她”这句话的分量，如今才懂，那原是邵毓椿春心萌动的见证。

小兔子乖乖这会趴到了缇缇的肩膀上，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缇缇的注意力也回到了游戏里，她抱着胳膊，饶有兴味地听着二号玩家的发言，目光无意识地扫视全场。

“人家给你发查杀，你说人家是真预言家。怎么，舒十一狼上辈子是救过你的命吗？”

二号玩家咬牙切齿的样子，把缇缇逗得直乐。她下意识看向舒旖，正撞见哥哥姐姐眉目传情的瞬间，一丝酸涩掠过她的心头，她默默地闭了闭眼睛。

游戏中的背景音乐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缇缇忽然想起，在自己多年未登录的QQ邮箱中，还存着一封永远无法寄出的情书——收件人正是舒旖。

缇缇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具的边缘，木质的纹理在指尖留下细微的触感。她再次睁开眼睛，朝哥哥姐姐所在的方向看去。

“邵毓椿，你要是敢让她受半点委屈，我绝不会放过你——哪怕你是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