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一熄了火,空出的右手在寻找简简,用力的握着。这力量代表什么呢?不舍还是珍惜?简简无法看透。
要上去吗?
简简点头。她想将最后相守的时光像拉面一样扯得越长越好。
屋里看起来和上次一样凌乱,只是多了一份主人即将离去的痕迹。哲一拿了他的全套作品送给简简,最后一本是打印稿,封皮上写着书名,《简简·爱》。
为什么换名字?要我记得你吗?
是我不能忘记。既然要相忘于江湖,又何必留些东西在心上。还是不要伤感的好,结尾要快乐才能与起点完美重合。
玩个游戏?简简振作了一下说。
你说。
简简摊开手掌,拉起哲一的手放在上面说,我这样打你的手背,你要躲,不让打到。她快速地把手翻过来压在他的手上。打到了,你输,躲开就赢,三局一换。输的人,说一件人生最囧的事情。赢的人,讲一件人生最值得炫耀的事情。怎样?
好。
儿时游戏,本身就是对经典的一种回顾。寻找快乐如此简单。打到了,躲开了,赢了才是硬道理。
开始的几个回合,简简总是赢,每一次都开心的难以自控,在沙发上蹦啊跳的,上上下下。输了,嘴会撅起来,一副不信邪的表情,争强好胜一定要反转局面,慢慢地下了狠手。恶性循环由此开始,哲一像个毛头小子,当仁不让,绅士风度像倒带一样被卷进了过去。两个人的手心手背都红了,简简开始耍赖,背着手,左躲右闪,在厅里做圆周运动,一会一个急刹掉头跑。哲一觉得眼前总是人影“嗖”地一闪一晃,他人高马大又脚底打滑,最后一把也没揪住简简的发梢,无奈一个靠枕飞过去,中正简简头部。像真人版的汤姆和杰瑞,天生一对冤家似的追追打打。两个人笑到牙龈都露出来,小舌头也跟着颤动。
像一组慢放的镜头,画面在无声的切换,如水的钢琴曲在投影的幕布上起伏旋转。开心只留下笑容和飞扬的头发。
“初中几个要好的男同学聚在一起看A 片,被一个同学当警察的爸爸逮个正着。”
“我十三岁收到第一封情书”
“大学时被两个宿舍的女生评为最帅男生。”
“第一次初潮的时候,血迹渗到裤子上毫不知情,被老师叫到黑板前做题,让全班人都看到。”
“初中三年,六次语文考试,作文拿了六个满分。”
“小时候特喜欢爸爸的刮胡子刀套装,一次背着大人想东施效颦一下,看着镜子里自己光嫩嫩的小脸没什么可刮的,于是对自己的眉毛痛下杀手。”
……
玩疯了,闹够了,两人疲倦地躺在床上,简简头枕着哲一的胸口,坠子,凑上去细看,却惊呆了。“妙笔生花”的根雕吊坠,是那次签售时她送他的。她亲眼看见它被混在大堆的礼物中间,不见了踪影,此刻重现江湖,简简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会……你原本记得我?你一直戴着……
能令我愉悦的人不多,碰巧我也很喜欢这个饰品。哲一牵过简简的手,拇指来回抚摸着她手背上垄起的筋络。
简简闭上眼睛,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睫毛间涌现,她幼稚的问:“我会是你生命里的过客吗?”
“当然不是。”哲一的回答快速而坚定。
沉默,是简简不知该如何承接这句谎言。
沉默,是哲一自己也难圆其说。
接下来,一切都变得自然,仿佛水到渠成。当哲一的手指探向简简小腹的拉链时,他说:“愿意给我吗?”
简简点点头,说得却不是“我愿意”,她说:“我还是chu女。”话一出口,她明显感到来自哲一身体的轻颤。那只手为此迟疑了很久,像离家出走的孩子,深夜徘徊于家的门口。而他最终改变了心意,在一番挣扎之后,手慢慢地收了回来。
简简想用尴尬的笑容,打破这尴尬的时刻。她干巴巴地笑着说:“嘿!你怎么了?”她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凑上去,试图主动亲 吻。而他却木然没有反应,对迎上来的嘴唇,有意躲避。她又努力了一次,被更婉转的拒绝。哲一的步步退让,让简简觉得委屈,她倔强地问:“你怎么了?”见哲一不答便有些生气:“为什么不要?”简简用左手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垂直地盯着哲一的脸,“不会有麻烦的。”轻松的语气,透着言不由衷。她想如果哲一继续用沉默来回答,她是否应该恼羞成怒地穿衣服走人,而且还要用跑的,一边跑一边流下痛苦的泪水,因为只有这样戏剧的收尾才符合她和他这场戏剧的相遇。
哲一起身将简简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低头看着她的脸,上上下下,足足有十秒钟,单纯的眼神看不出有什么复杂的心理活动。他说:“我不能搅混你的生活,对不起,简简。”
“没关系。”简简依然故作轻松,为了掩饰还配合着耸一下肩头。“你为我着想,我应该说谢谢,虽然上帝糊涂,让一个待嫁的女人动了不贞的心思,还好你是个谦谦君子。我应该去买注彩票,看看到底走了什么运?”
“不要激我,简简,真的。坦白说,我没想过留下来,而你也不会跟我走。我没办法对你逢场作戏,更不会是什么“一 ye情”,对你我已经超出了X的单纯,一想到你会带着我留给你的残忍行走在将来,我知道那一定会硌疼你的心,而这样的疼痛会经由空气传染,让我呼吸困难。”
“没有结局的相遇就像一道伤口,不能为了铭心的记忆,而让它溃烂成疤。”
“你说得对,感情用事是每个女人的硬伤,尽管后果从不乐观,但屡教不改就是她们的天性,通俗的说法就是‘贱’。”简简努力地将眼泪回流,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咸的。
粉饰的欢乐一碰即碎,刻意掩饰因为想避开一些承载不动的情感,原本打算两个人笑过,一个人再哭,事情似乎总与愿违。
不想伤感,却也无法开怀,两种能量在简简的体内对冲抵消了,她带着一种无法左右世事,消极顺从地微笑着和哲一告别,在他的怀里做了最后一次停留。
没有送别,没说再见,像突然中断的画面,他和她之间隔着黑暗,他向南走,她向北走。
打车,上楼,进家门,从头到尾简简有些失魂落魄。直到带着热汽的水线从花洒中喷涌而出,像突然受到电击的鱼,身体本能的抖动了一下。僵硬在水温中慢慢融化,迷乱的思想被规则的犹如琴弦般的水线冲洗梳理。一些东西沉下去,一些东西浮上来。简简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熟悉的一切,场景带动意识开始回归,眼前的一物一景,心里的一人一念,家,父母、程海、乏味的工作,这些才是她的。
然而,简简的心不再像从前那样满满的了,空的地方满是梦想破灭的碎片,欲望的列车已经启动,不到站怎么停得下来?
此刻,冷静下来的她,依然渴望哲一的身体,即使只能捕捉到瞬间,她也会将它放大用来做心上空洞的填充。这和她对程海的爱毫不冲突然,她将双手轻轻的叠压在胸前,像摸着圣经对法官宣誓一般,她所做的一切完全忠实于自己的内心,自己的情感。
有时候,爱被唯一曲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