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五月天里多得是宜嫁娶的好日子。简简和程海婚礼的前夜，春风沉醉。亲戚朋友，送走一拨，迎来一拨，首尾相接好似空档接龙。客厅厨房，人满为患。妈妈指挥各路婶婶阿姨，挂彩旗贴喜字包饺子封红包，清点明天的陪嫁，还要忙着迎来送往，一派宁国府里凤姐的风范。简简端坐在铺着大红床单的床上，四周环绕着叽叽喳喳的同学同事，像一朵花心，幸福而羞涩。精美绝伦的婚纱照在一双又一双手间传递，在女伴们逐行扫描的眼神中，简简脑海里打印出一行羡慕嫉妒恨的潮语，嘴上不停地和小姐妹们打仗取乐。

手机浑身难受的响起，一看号码，简简头就大了。半个小时里，这是程海第五个电话。这几天程海就拿手机当对讲机用，大事小情都和简简现场直播。

“又怎么啦！”

“刚才总管送过去捧花和糕点见了没，满不满意？”程海热切的口吻就能猜到他一副上赶着的表情。

“见了，满意。”简简眼皮都没抬一下地说。

“你现在干嘛呢？”程海没话找话。

“和六分钟前一样。”简简有些耐着性子地回答。

“可否接受一下《都市报》记者的采访，谈谈你对未来中国经济发展的走向和即将成为像我这样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化身的青年才俊的男人的老婆的内心感受。”程海的无厘头随时随地的显灵，常常让听他说话的简简憋得慌。

“有那么一点点，说不上来，却又很奇怪的念头，一种想找个人狠狠打他一顿的感觉。”简简只好见招拆招，陪他玩玩。

“哦，我明白了。接下来再谈谈你本人对我及我们婚姻的期望。”程海故做诚恳，简简想像他还用手推了一下鼻梁上虚拟的眼镜。

“爱我，喂我，不要抛弃我。”简简微睁着眼睛，露出加菲猫一样的神情，无耻而自豪地说。

“你怎么抢我的台词？这个不算，请听下一个问题……”

“你有完没完，我这儿乱着呢，没事我就挂了。”简简终于崩溃。

“好好好，不打扰你了，亲一下我就挂。”程海有点耍赖。

“这么多人，别闹啦！”

“不行！谁让他们不让我见你。这是什么破风俗，结婚前一天不让新郎新娘见面。来，亲一个，就一个。”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像个发 情的野猫。”简简一边数落，一边咯咯地笑。

“我要是野猫就好了，现在就从你家门缝里溜进去搞定你。”

在程海不怀好意的“嘿嘿”笑声里，简简“妈呀”叫出声来，好像程海从电话里爬过来了似的。周围好奇带笑的眼光齐刷刷地聚拢过来，将简简逼到地缝的边缘，她的脸刷地绯红起来，一副不打自招模样，对着手机嚷了一句：“不和你说了，挂了。”坚决地切断了这个即将演变成情 色电话的通话。

午夜将至，生命中重要的一天即将开始，楼下的鞭炮已经就绪，二十五个子孙饺子如数下锅。简简倚窗而坐，沉沉夜色触手可及，起点应该是一片空白。那个保存了大半年的号码，终于要丢开了。“是否要删除该条记录”“是”或“否”，这是一个简单的选择。对于逝去的人来说，号码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终将跟随着它的主人，消失在简简的世界里。

没有理由的开始，没有理由的结束。遇见和离开，不过一件凡尘俗事的起始，像线的两端，自然得存在。

暖暖的感动，淡淡的离伤，在平静的面容下仿似不曾有过，就连记忆也会被时间擦掉，留下隐隐地划痕，什么都看不出来。

从此，她会一如既往地关注哲一，将读他的每一部作品作为一种潜在的交流，隔着纸张窥视，内心平静。

爱的季节犹如花期，一生一季。

那一刻，简简觉得自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