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

“丫头，你现在，闭上眼睛。”

热古芭听话地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抖。

“现在，忘了剧本，忘了台词，忘了你是演员，忘了这里是片场。”

马尚昆的声音，像催眠师的低语，在她耳边缓缓流淌，

“你听我说，想象一个画面。”

“你有一个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它可能是你最爱的人，可能是你最执着的梦想，它就是你的命。你每天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里，呵护它，守护它。”

“有一天，你亲眼看着它，在你面前，被人一点一点，碾成了齑粉。”

“你想喊，却发现喉咙，被堵住了；你想冲过去，却发现手脚被绑住了。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看着那片曾经构成你整个世界的，璀璨的光，彻底熄灭，变成一撮廉价的黑灰。”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带着令人心悸的残酷。

热古芭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现在，告诉我，”马尚昆的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那温热的气息，混杂着冰冷的言语，形成极致的矛盾，

“你心里是什么感觉？还想哭吗？”

热古芭猛地睁开眼！

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里，所有的悲伤、委屈、泪水，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换作是近乎死寂的巨大空洞。

她的瞳孔，失去了焦距，仿佛灵魂，已经被刚才那个可怕的想象，抽离了身体。

她没有哭，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精美人偶。

“就是这个眼神。”马尚昆在她耳边轻声说，然后松开手，退后一步，将空间还给她，

“去吧。把你的‘烙铁’，扔到乔振宇的脸上。”

……

“Action！”

随着郑晓龙一声令下，拍摄重新开始。

乔振宇依旧带着，那副胜券在握的残忍微笑，念出台词：

“你的家人，都去了一个很好的地方。你应该……谢谢我。”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跪在地上的热古芭，想看看，她这次又会是怎样的，崩溃大哭。

然而，热古芭没有哭。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当她的脸，出现在镜头里的那一刻，监视器后的郑晓龙，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脸上没有泪，没有恨，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曾经灵动如小鹿的眼睛，此刻像两口幽深的古井，里面没有一丝光，

只有一片沉寂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乔振宇，眼神空洞得，仿佛在透过他，看着某个早已崩塌的世界。

乔振宇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

他从艺二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那里面没有对手，没有情绪，只有一片虚无。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表演，所有精心设计的气场，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是打进了一个黑洞里，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脊椎骨升起。

热古芭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又冷得像一块冰，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是……吗？”

仅仅两个字，却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的眼神依旧空洞，但嘴角，却极其诡异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一种比哭、比恨、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那是神经被彻底撕裂后，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

她看着乔振宇，就那么“笑”着，一行清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空洞的右眼中，缓缓滑落。

一边是诡异的笑，一边是无声的泪。

极致的悲恸，在此刻，化作了极致的疯魔。

“咔！”

郑晓龙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太过激动，甚至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他死死地盯着，监视器里的回放，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神了……神了！这他妈才是心如死灰！这才是！”

而片场中，乔振宇还愣在原地，竟是忘了出戏。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瞬间脱胎换骨的女孩，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恐惧。

热古芭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就要倒下去。

下一秒，她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马尚昆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他用那件风衣将她紧紧裹住，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

“演得很好。现在，什么都别想，睡一觉。”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热古芭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竟真的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马尚昆抱着她，平静地看向，一脸震撼的郑晓龙，微微颔首：

“郑导，她今天情绪消耗太大，我先带她回去休息。剩下的戏，明天再补，可以吗？”

郑晓龙此刻看马尚昆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他快步走过来，激动地搓着手，哪还有半分刚才的暴躁：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马老师……不，尚昆！你……你刚才到底对她做了什么？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我什么都没做，”马尚昆的回答云淡风轻，

“我只是帮她，找到了，她自己心里本来就有的东西。郑导，好演员，需要磨，但更需要懂。”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惊异的目光，抱着怀里的女孩，径直向保姆车的方向走去。

路过乔振宇身边时，他脚步微顿，侧过头，用淡漠得，仿佛在看一件死物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乔老师，”他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演戏，是相互成全。如果总想着，靠碾压对手来凸显自己，那你的路，也就走到头了。”

乔振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马尚昆抱着熟睡的热古芭，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保姆车的后座上，为她盖好毯子。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他心中，那片因算计与搏杀而掀起的惊涛骇浪，也渐渐归于平静。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刘芳非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截图和一句话。

截图是天娱传媒刚刚发布的官方公告，宣布与好莱坞派拉蒙影业，达成战略合作，

将共同开发一部，名为《龙裔》的科幻史诗大片，号称“华夏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化电影”。

而那句话，则充满了火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