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手还按在胸口。
他没动，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议会厅里没人说话。
水晶匣已经被收走，台面空着，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指纹印。
娜维娅站在右侧，手一直没离开枪套。
芙宁娜站在左侧，呼吸很轻，目光始终落在林野身上。
林野终于抬起了头。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步有点沉，但站得直。
“你们要证据的真实？”他的声音哑，却清楚，“那我来讲讲，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句话一出，全场都静了。
莱昂提乌斯皱眉：“你现在不是证人，程序上——”
“程序？”林野打断他，“等你们走完程序，枫丹早就没了。”
他抬起左手，卷起袖子。黑纹已经爬到肘部，皮肤下的暗金液体还在动。
“这毒是从污染池里沾上的。那种池子，深三十米，液体是墨绿色的，表面浮着一层油光。每过五分钟，会冒一次泡，像煮开的水。泡破的时候，会有声音——‘嘶……啪’，像是有人在耳边喘气。”
有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林野继续说：“第三层东侧走廊，有一面镜子碎了。上面用血写着‘救我’。字是歪的，因为写字的人右手已经被机械臂切掉了。他用左手写完最后一个笔画，倒在墙角，眼睛还睁着。”
技术官席位上有个人猛地抬头。
林野盯着他：“你查过实验体编号吗？第十七号，左肩有烙印，数字是‘7-19’。他在死前七分钟，咳出了三口黑血。第一口落在地上，第二口溅到墙上，第三口……卡在喉咙里，没吐出来。”
那人嘴唇抖了一下。
这不是数据能记录的东西。
这是只有亲眼见过的人，才能说出来的事。
林野环视四周：“你们觉得这些细节可以编？可以植入记忆？好。那我再问一句——梅洛彼得堡的守卫AI，在巡逻时会发出提示音。音调是固定的。每次转向，会先‘滴’一声，再‘嗡’地拉长。这个声调，是因为主控系统老化导致的电流波动。你们的技术院修了三次，都没修好。”
一片死寂。
一个官员低声说：“……这连内部日志都没记。”
林野没看他们，转而看向芙宁娜。
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说。”她说。
全场目光转向她。
芙宁娜上前一步，站到林野身边。
“我在进入密室时，感受到了胎海本源的震颤。”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清了，“那种共鸣，不是伪造的数据能引发的。它认出了污染的气息。就像火遇到风，会烧得更旺。原始胎海对深渊能量的反应，是排斥的，但它同时也在……恐惧。”
她顿了顿。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胎海的情绪。不是信仰之力，不是仪式反馈，是真实的、活着的恐惧。”
她看着莱昂提乌斯：“如果你怀疑林野的记忆，那你也要怀疑胎海的本能。你要否认整个枫丹的地脉感应系统吗？”
大法官没说话。
他知道，神明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更不会拿胎海共鸣来作伪证。
林野再次开口：“你说要复核？好。那你告诉我，影像里那个下令注入深渊能量的女人，左眼戴的是什么？”
莱昂提乌斯沉默。
林野冷笑：“是紫金边单片镜，编号A-03，属于愚人众第三执行官——阿蕾奇诺。”
他一字一顿：“她的右手手套第三节指环有裂痕，是因为三个月前在稻妻任务中被雷击所致。
那次任务，她带队突袭一座神社，目标是抢夺一份预言残卷。行动失败，她本人被雷元素正面击中，退了三十米才稳住身形。”
他盯住对方：“这些，是你技术院能查到的吗？”
没人回答。
几名原本激烈反对的官员开始低头交换眼神。
有人小声嘀咕：“……情报部都没掌握这个编号。”
“他不可能知道这种细节……除非他真的见过。”
林野收回手臂，重新扣上袖子。静立原地，眼神坚毅。
“我不是间谍。”他说，“我是唯一一个从梅洛彼得堡地下三层活着走出来的人。你们可以不信我，但你们不能假装看不见真相。”
他看向芙宁娜和娜维娅：“她们也不是帮凶。我们三个，差点死在里面。不是为了演一场戏，是为了带回这个。”
他拍了下胸口。
“数据我备份了。不在水晶匣里，也不在你们能搜到的地方。”
娜维娅这时开口：“你们要是真想毁证据，现在就可以动手。但我提醒你们——外面已经有消息传开了。刺玫会的人在街头发传单，写着‘水神与异乡人带回真相’。你们压不住。”
她冷笑：“而且，谁敢碰林野，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莱昂提乌斯终于动了。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宣布平反，但他挥了下手。
两名侍卫后退一步。
“证据复核流程仍在进行。”他说，“但在结果出来前，你们可以留在议会厅等待。”
这是让步。
虽然很小，但确实是让步。
林野没说话，只是站直了身体。
他的手臂还在疼，黑纹还在蔓延，但他没再靠墙。
芙宁娜轻轻碰了下他的手指。
他回握了一下。
娜维娅松了口气，把枪重新插进套里，但手指仍搭在扳机护圈上。
阳光从高窗照进来，落在石台上。
那里曾经放着水晶匣。
现在只剩一道指纹印痕。
林野看着那道痕迹，忽然说：“你们知道为什么仆人要把证据留得这么完整吗？”
没人回应。
他自问自答：“因为她不怕你们看到。她怕的是——有人能说出来。”
他抬起头：“现在，我说出来了。”
厅内一片安静。
就在这时，一名书记官匆匆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的报告。
他走到莱昂提乌斯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大法官翻开文件，脸色变了。
报告第一页写着：
“关于水晶匣第十七段影像的初步分析结果”
下面一行小字：
“画面中女性左眼所戴单片镜，经比对确认为愚人众第三执行官专用装备，编号A-03，登记时间为至冬历117年。”
莱昂提乌斯合上文件，抬头看向林野。
林野也在看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没有语言。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娜维娅低声说：“他们开始信了。”
芙宁娜点点头。
林野依旧站着，手臂上的黑纹微微发烫。
他没动，也没说话。
但他知道，这一局，他赢了第一步。
窗外，钟楼的指针指向正午。
阳光斜照进来，刚好落在他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
影子很长，横在石台上，盖住了那道指纹印痕。
他抬起脚，准备往前走。
就在这时，议会厅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传令兵冲了进来，脸色发白。
他张嘴，声音带着抖：
“东区警戒塔刚刚发来急报——”
林野的脚步停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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