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手指还沾着玻璃碎屑,肩上的血顺着胳膊往下淌。
他没管伤,转身就往后台冲。
刚才芙宁娜跑进去的时候脚步是乱的,裙角蹭到了门槛,她甚至没停下来扶。
化妆间的门关着,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他看见门缝底下渗出淡蓝色的光,像水在流动。
他知道她在用元素力烧东西。
他抬脚踹门,守卫从旁边扑过来拦。
林野反手一甩中和器,枪柄砸在对方胸口,人直接撞墙滑下去。
锁芯被他灌进一股震荡波,“咔”地炸开,门猛地弹开。
屋里全是纸灰。
地上堆满了撕碎的稿子,每一片都写着字。有的是审判流程,有的是台词注解,还有一张写着“第1874次微笑角度23度”。火苗还在舔舐最后几张残页,很快卷成黑片飘起来。
芙宁娜站在镜子前,背对着他。她的发簪歪了,一缕头发垂下来遮住侧脸。手里捏着半截断簪,指尖已经被划破。
“出去。”她说,声音很轻但很硬。
林野没动。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片,上面写着“情绪波动值不得超过0.7”。
“你练了三千多次审判。”他把纸片攥进掌心,“连呼吸节奏都算好了。可有人问过你累不累吗?”
她猛地转身,断簪尖冲着他:“现在你满意了?看到我这个样子?水神也会撕剧本,会躲在这里烧东西,会掐自己看疼不疼!”
林野往前走了一步。
她后退,后背抵住镜面。发簪举起来对准自己脖子,像是要划下去。
他一把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另一只手直接扯开她左颈的衣领。
一道红痕露出来。
很长,很深,边缘有好几道抓过的印子。那是常年戴沉重项链留下的,每次卸妆后都会浮现。
“你每次演完戏都会这样。”林野声音低下去,“躲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掐自己一下。因为你怕忘了你是谁。”
芙宁娜整个人僵住。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看出来?”他松开她手腕,却没放下她的衣领,“那天你在花园里摔倒,我扶你起来时,你第一反应不是整理裙子,而是摸锁骨这里。你在确认那道印子还在不在。”
她嘴唇抖了一下。
“五百年……”她忽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没敢说过一次‘我不想审’。我没敢哭出声。我没敢说今天不想戴那条项链……连笑都是照着镜子练的。”
林野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布料盖住那道红痕,也把她整个人裹住。
“从今天起,你可以在我面前不演。”他说。
她没说话,只是站着,手指慢慢蜷起来,攥住了他衣服的一角。
“你要记住。”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这里有心跳。你能感觉到。我不是在演,你也别再演了。”
她抬头看他。
眼睛红了,但没流泪。
“你说我是锚点体质的受益者。”她声音很轻,“可你才是那个一直在撑的人。你替我挡暴民,替我扛舆论,现在还站在这里听我说这些废话……你图什么?”
“我不图什么。”林野说,“我只是不想再看你把自己逼到角落里。”
她忽然往前一步,额头抵在他胸口。
他感觉到她肩膀在抖。
但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抱住她,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背。
外面还有人在喊,扩音器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但这里听不太清了。蜡烛烧到一半,滴下来的油凝在桌沿,像冻住的眼泪。
“草莓酱的事……”她突然开口,声音闷在他衣服里,“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他笑了下,“你把果酱抹鼻尖上,我还帮你擦了。银勺我都藏起来了。”
“他们非要说我们有私情。”
“那就让他们说。反正我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她抬起头,眼里有泪光,但嘴角动了一下。
“你说我是小笨蛋。”
“对,你是。”他点头,“会紧张表演失误,会因为观众鼓掌多一秒就怀疑自己状态不对,还会偷偷喝气泡水加双份糖——这些都不是神该干的事。”
她终于笑了。
很小的一下,但真实。
“我不是神。”她说,“我只是芙宁娜。”
“嗯。”林野看着她,“我知道。”
她靠回他怀里,闭上眼。
他继续抱着她,手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那样。
屋里的火全灭了,只剩蜡烛昏黄的光。灰烬被风吹起一点,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在她鞋面上。
门外的脚步声远了,广播开始播报正常节目。人群似乎散了一些。
林野低头看她。
她睡着了。
睫毛搭在脸上,呼吸变得平稳。攥着他衣服的手松了一点,但没放开。
他没动。
就这么站着,任她靠着。
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不想打破这一刻的安静。
他知道等她醒来,还得面对议会、听证会、贵族质疑。那些事不会消失。
但现在,她至少能睡一会儿。
不用想审判流程,不用背台词,不用维持完美微笑。
她可以只是芙宁娜。
一个会把草莓酱抹鼻尖的小笨蛋。
他轻轻把断簪从她手里取出来,放在桌上。又拉过椅子,慢慢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蜡烛快烧到底了,火苗跳了一下。
他伸手拨了拨灯芯,让光亮久一点。
窗外天色渐亮,第一缕阳光照进角落,扫过满地纸灰。
他低头看她安静的脸。
然后抬起手,用指腹轻轻碰了下她鼻尖。
就像那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