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整理耳坠,动作缓慢,像是在与旧日做一场郑重的告别。
发饰、项链、耳坠,她按习惯一一摆好,这是行动前必做的‘仪式’,如同穿上神明的盔甲。
林野睁开眼的时候,正看见她举起那只珍珠耳坠。
灯光下,珠子泛着微光,和她眼尾的装饰一样颜色。
他忽然开口:“把那个给我。”
芙宁娜手一抖。
“什么?”
“你耳朵上的那个。”他声音有点哑,“送我。”
她愣住,转头看他。“你在开玩笑?”
“没有。”他说,“我想留着。”
她皱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不行。”
这耳坠不是普通的饰品,是前任水神留给她的东西,从她接任第一天就戴上了。
五百年来,从未摘下。
林野没动,只是盯着她。“就一个耳坠而已。”
“你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他慢慢站直,“但你现在不需要它了。”
她呼吸一顿。
手指紧紧捏住耳坠,指节发白。
“我需要。”她说,“我是水神。”
“可你也是芙宁娜。”
这句话像刀子,轻轻划开一道口子。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后滑,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想走,却被林野抢先一步挡在门口。
“让开。”
“不。”
两人对视。
她眼里有怒意,也有慌乱。
他看着她,一句话不说。
她抬手想把耳坠摘下来扔给他,动作太急,耳坠撞在镜框上。
“叮”一声轻响。
接着,一道蓝光从耳坠里射出。
全息影像浮现。
画面里的房间很小,墙上挂着一面镜子。
一个小女孩站在镜前,穿着和现在一样的白色长裙,头发扎成简单的辫子。
她在笑。
可眼泪一直在掉。
她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微笑,嘴角上扬,眼睛弯起,声音清脆地说:“今天也很完美。”
然后低下头,肩膀开始抖。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她小声哭着,“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影像消失了。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芙宁娜站在原地,脸色发白。
她不知道这个功能,从来不知道。
原来那些年偷偷流的眼泪,都被记了下来。
林野也没说话。
他看着她,第一次看清她面具下的样子。
不是神明,不是一个符号。
只是一个累极了的人。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从背后抱住。
手臂环住她的腰,很紧,不让她挣脱。
“现在不用演了。”他在她耳边说。
她身体一僵。
“你说什么?”
“我说,现在不用演了。”他重复,“没人看,也没人逼你。你想哭就哭,想骂就骂,想摔东西也行。”
她没动。
几秒后,她抬起手,想去摘另一只耳坠。
动作很重,带着狠劲。
两只耳坠相撞。
“啪。”
裂了。
一半掉在地上,滚到桌脚边。另一半还挂在她耳朵上,摇晃着,不再发光。
她终于撑不住,整个人转过来,扑进他怀里。
脸埋在他胸口,肩膀剧烈抖动。
林野没说话,只是抱紧她。
他的衣服很快湿了一片,热的,带着咸味。
她哭了很久。
不是小声抽泣,是彻底崩溃的那种哭法,喉咙发哑,喘不上气。
他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
“我不是……不是不想当神明……”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只是……怕一旦停下,所有人都会失望……”
“不会。”他说,“有人不会。”
“谁?”
“我。”
她抬头看他,眼睛红肿,脸上全是泪痕。
“你不怕我软弱?”
“怕。”他说,“但我更怕你一直硬撑。”
她怔住。
他低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你要真那么坚强,就不会一个人在镜前哭了五百年。”
她又哭了。
这次没声音,只有眼泪不断往下掉。
他替她擦,手笨拙地抹过她的眼角、脸颊、嘴唇。
擦完一只,另一只又湿了。
最后他干脆停下,只是抱着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
壁炉里的火快灭了,只剩下一点暗红的光。
窗外还是黑的,钟楼的指针指向凌晨两点。
她靠在他肩上,呼吸变得平稳。
手还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没松开。
林野低头看她。
她闭着眼,睫毛上有泪珠,没干。
他轻声说:“等明天的事结束,我们去海边吧。”
她没睁眼,声音很轻:“不去。”
“为什么?”
“那里……有过溶解事件。”
“那就不下水。”他说,“我们就坐在沙滩上,晒太阳,吃蛤蜊。”
她顿了一下。“你还记得那口奶油蛤蜊?”
“记得。”
“那时候……我觉得活着。”
“以后更多。”
她抬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耳垂。
然后从地上捡起那半枚断裂的耳坠,握在手里。
冰凉的。
但不再沉重。
林野看着她,忽然伸手,把她另一只手也握住。
两只手叠在一起,包住那半枚耳坠。
“以后你的真假,由我来认。”他说,“不用再藏了。”
她没说话,只是靠得更近了些。
镜子里映出他们的影子。
两个人挤在一块,肩靠着肩,头挨着头。
桌上那只完好的耳坠静静躺着,珍珠失去光泽,像熄灭的星。
外面风很大,拍打着窗户。
歌剧院依旧安静,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某个神明今晚终于睡着了,
而那个总说自己只是路过的人,
一直守在她身边,没放手。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抓住了他的袖口。
林野低头,看见她眼角还有泪,
一滴顺着脸颊滑下,
砸在他手背上,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