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草帽被风吹歪了半边,他抬手扶了一下,没摘下来。肩上的包重新背上,压得他肩膀一沉。
脚下的小径开始往上走,树影越来越密,阳光被切成一块块洒在地上。
芙宁娜的手还牵着他,但握得没刚才紧了。
她脚步慢了下来,目光落在路边一棵巨树上。
那树干粗得要五六人合抱,树皮裂开的纹路像一道道深沟,一直延伸到看不见顶的树冠里。
林野察觉到她停了,自己也停下。他把背包卸下来,靠在树根凸起的地方。
石头硌着后背,他靠着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歇会儿吧,又没人追。”
芙宁娜没动,盯着树皮看。她的手指慢慢伸出去,指尖碰上那道最深的裂缝。就在触到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僵了一下。
“存在即意义。”
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
她嘴唇动了动:“可若我只是在演呢?”
林野抬头看她,笑了下:“那你也在认真地‘存在’着演啊。”他拍了拍身边空位,“来坐,别站着当雕像了。”
她迟疑了几秒,终于走过来,靠着树干坐下。两人肩膀挨着肩膀,都没说话。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林野看着前方,语气轻松:“你以前演的时候快乐吗?”
芙宁娜猛地转头看他。
他没躲开视线:“我是说,站在台上,所有人看着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种感觉……爽不爽?”
她没回答。
“你要是在演,那也是全世界最难的演出。”林野换了个姿势,侧身对着她,“五百年,每天不能出错,不能累,不能哭。换了我,早崩了。”
芙宁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可我不是真的神。我只是个……代替品。”
“谁规定的神就得完美?”林野打断她,“胎海会翻,天会塌,元素会暴走。连世界都不完美,你凭什么必须完美?”
她咬住下唇。
“你记得那天在海边,海水把你往下拉,你还在拼命稳住水流?”林野声音低了些,“那时候你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神,你只是不想让别人死。那不叫演,那叫活着。”
芙宁娜眼眶有点发热。
“所以现在你问我是不是只是在‘存在’?”她忽然开口,声音轻但很稳,“可和你在一起时,我不想只是‘存在’。”
话刚说完,整棵树突然震动了一下。枝叶剧烈晃动,金光从树冠里倾泻而下,像下雨一样落在他们身上。
林野手臂上的皮肤开始发烫。他低头一看,暗金色的纹路从左眼蔓延下来,在手臂上流动,和芙宁娜身上浮现的蓝色纹路缠在一起,像是两条发光的脉络在交汇。
他没动,只看着那些光纹游走。
芙宁娜抬起手,蓝光顺着她的指尖流到他手腕上。暖的,像有生命一样。
“这是……”她声音有点抖。
“不是胎海。”林野握住她的手,“是它认出了你的心。”
金光持续了几秒就散了。纹路慢慢沉下去,消失在皮肤里。林野活动了下肩膀,故意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行了,哲学课结束,咱们还得赶路。”
他站起来,弯腰去拿背包。刚背到肩上,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下一秒,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芙宁娜的脸贴在他背上,声音闷闷的:“再坐一会儿……就一会儿。”
林野没动。
“好。”他说。
风穿过树林,吹起地上的落叶。远处传来鸟叫声,一声接一声。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影子。
林野没再说话,只是把手盖在她环着自己的手上。她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轻轻刮过他的衣服。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低声说:“走了。”
他先起身,转身看她还坐在地上。头发有点乱,辫子松了一圈。她仰头看他,眼睛很亮。
林野伸出手。
她抓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还没松开,他就往前走了一步。她跟着迈步,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小径继续往前,雾气渐渐浓了。空气中多了点温热的感觉,地面也开始变得潮湿。
林野停下,皱眉看了看四周。
“前面好像有水汽。”他说。
芙宁娜点点头:“温度在升高。”
他们又走了十几步,树丛突然分开,眼前出现一片开阔地。中央是一个冒着热气的温泉池,水面泛着淡淡的蓝光,周围长满了青苔和蕨类植物。
林野看了眼池子,又看了眼芙宁娜。
她也正看着他。
“我们……”她刚开口。
林野立刻举手打断:“别说‘歇会儿’这三个字,我说了算。”
他转身就要走。
芙宁娜一把拉住他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