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克学院,第三学生食堂,午餐高峰时段。
空气里弥漫着红烧排骨、番茄炒蛋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喧嚣的人声、餐盘碰撞声、以及某个角落电视机里播放的午间新闻,共同构成了这所顶尖学府最日常的背景音。
然而,今天这背景音里,混入了一些极不和谐的杂音。
“卧槽!快看那边!那个……那个走过来的……是个人吗?!”一个端着餐盘,眼镜片上还沾着饭粒的物理系男生,突然僵在原地,筷子上的糖醋里脊“啪嗒”一声掉回餐盘。
他同伴顺着他惊恐的目光望去,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感觉食堂的暖气开得太足了,有点窒息。
只见食堂入口处,逆着光,走进来一个身影。那人走得很正常,步伐甚至称得上稳健,但所有人的视线,都无法控制地被他的头顶所吸引。
那不是一种颜色。那是一场灾难的余烬,一次失败的色彩实验在人类头皮上留下的、不可磨灭的创伤印记。它斑驳、混沌、黯淡无光,像是把黑色、灰色、墨绿、暗紫、甚至还有点铁锈红胡乱搅和在一起,再用陈年锅底灰调和了一下,最终形成的、一种超越了色轮认知范畴的、具有强烈精神污染效果的……姑且称之为“发色”的东西。
正是顶着这头最新“杰作”的唐冬。
他本人似乎毫无所觉,甚至因为昨晚熬夜研究“蚀骨”项目的防火墙结构,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配上这头鬼见愁的发色,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别惹我,我连自己的头发都敢搞成这样”的颓废不羁的气场。
他平静地走到打饭窗口,对打饭阿姨说:“阿姨,一份排骨,一份青菜,一份饭。”
打饭阿姨,一位在史莱克食堂工作超过二十年、见过无数奇装异服甚至cosplay的学生、自认早已修炼得心如止水的巾帼英雄,在抬头看到唐冬头顶的瞬间,手一抖,一勺红烧排骨差点扣在窗口玻璃上。
阿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同学你这头发……”或者“是不是该去看看校医……”,但最终,职业素养和对学生心理问题的顾虑,让她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异常精准地给他打了足量的排骨,多舀了一勺汤汁。
唐冬端着餐盘,寻找空位。他所过之处,仿佛摩西分海,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并伴随着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窃窃私语和手机拍照的“咔嚓”声。
“这……这干嘛呢??”一个刚进食堂的大一新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拉住旁边一个看似淡定的学长问道。
那学长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出智慧的光芒,用一种掌握了核心机密的语气,低沉而快速地说道:“嘘!小点声!看见没,那个,走过去的,叫唐冬。”
“唐冬?他这头发……是新型行为艺术?还是什么神秘学派的入门仪式?”
“肤浅!”学长嗤之以鼻,“你知道他昨天是什么造型吗?荧光绿!闪瞎狗眼的那种!据说在图书馆门口,直接把巡逻的保安大哥给晃得差点触发警报!”
新生倒吸一口凉气:“昨天荧光绿,今天……今天这……这算是……赛博废土风?”
“错!大错特错!”学长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内部消息,听说啊,只是听说——他姐!亲姐!知道了!生气了!”
“他姐?生气了跟头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学长一拍大腿,“你想啊,能顶着一头荧光绿招摇过市,家里没点背景和底气,敢这么干吗?这明显是豪门小少爷叛逆期,玩嗨了,挑战家族审美底线呢!结果玩脱了,昨天那个荧光绿估计是找的街边快剪Tony搞的,被他姐发现了!”
学长顿了顿,营造悬念般喝了口汤,才继续道:“他姐这一看,那还得了?我们老唐家的脸还要不要了?弟弟这审美要是歪了,以后怎么继承家业?怎么在名流圈混?于是,雷霆震怒!”
新生听得一愣一愣的:“所……所以?”
“所以!”学长眼神灼灼,“听说他姐,直接砸了重金,动用了不得了的关系,从不知道哪个时尚之都,空降了一位国宝级的理发师!专机接送!据说那位Tony老师,平时只给王室成员和奥斯卡影帝影后做造型,剪一次头够买咱学校一栋实验楼的!”
“啊?!”新生嘴巴张成了O型,“空……空降到咱学校?就为了给他弟弟理发?”
“不然呢?”学长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这才是真少爷的排面!你以为豪门恩怨只是争家产?too young!审美话语权的争夺,才是最高级别的战争!他姐这是要亲自下场,拨乱反正,重塑她弟弟的……呃……头部形象!”
这番看似离谱却又逻辑自洽的推论,如同病毒般在食堂里迅速传播开来。每个人都在交头接耳,添油加醋。
“听说了吗?唐冬他姐是某个国际时尚集团的幕后大佬!”
“不对!我听说他姐是隐居多年的美学宗师,这次是被弟弟的丑头发气得破戒出山了!”
“我怎么听说,那位空降的Tony老师,其实是拥有神秘力量的‘发型重塑者’,一剪刀下去能改变人的气运?”
“怪不得他昨天今天头发颜色不一样,这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蜕变仪式?今天这个垃圾堆色,是蜕变前的‘蛰伏期’?”
谣言越传越玄乎,唐冬的身份也从“疑似被洗脑的特工、“审美崩坏的间谍”,迅速在学生群体中演变成了“隐藏的顶级豪门少爷,正在经历一场由头发引发的家族内部审美风暴”。
而处于风暴眼的唐冬,对此一无所知。他正专注地啃着排骨,脑子里全是“蚀骨”项目的代码和防火墙突破点。他只是隐约觉得,今天食堂里看他的人好像特别多,目光也格外复杂,有同情,有好奇,有敬畏,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他皱了皱眉,归结为自己这头临时搞出来的、用于覆盖昨天过于扎眼的荧光绿的“低调”发色,可能还是不够低调,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看来下次得试试纯黑色了。”他暗自思忖,“或者……剃个光头?会不会更不起眼?”
就在他认真考虑光头可行性的时候,食堂墙上的挂式电视,原本播放的午间新闻突然被一条插播的校园快讯打断。
漂亮的女主持人用略带激动的声音说道:“各位同学请注意,下面插播一条特别消息。约十分钟前,一架未经事先申报的豪华私人飞机,突破了我院低空管制区,降落在中心校区一号停机坪。据目击者称,飞机上走下一名身着异常时尚、气质非凡的男子,携带数个印有国际顶级品牌logo的银色工具箱。该男子在被校保卫处人员拦下时,仅出示了一张疑似由学院最高层签发的‘特别通行证’,并表示是应某位‘重要学生家属’的紧急邀请,前来进行一项‘关乎学院形象与未来发展的关键性服务工作’。目前,该男子正在保卫处人员陪同下,乘坐校内观光车,前往……呃……前往学生生活区方向。本台将持续关注这一神秘事件的最新进展。”
食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缓慢地、带着无比的震撼和确认,聚焦到了还在埋头啃排骨的唐冬……的头上。
刚才那个学长的预言,成真了!
空降!国宝级Tony!豪华私人飞机!学院最高层特许!关乎学院形象与未来发展!
这排面!这阵仗!
这他妈不是真少爷,什么是真少爷?!!
唐冬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气氛不对,他茫然地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粒饭,对上了无数道炽热、复杂、仿佛在围观一场活生生的传奇诞生的目光。
他眨了眨眼。
同学们也眨了眨眼。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抽象的、难以言喻的张力。
一场由劣质染发剂引发,经由各方脑补和推波助澜,最终升级为涉及豪门秘辛、审美战争、空降大师和学院高层的神秘事件,就在这弥漫着饭菜香气的食堂里,达到了第一个荒诞的高潮。
而那位被寄予厚望的、能“拯救世界”的Tony老师,正乘坐着慢悠悠的校内观光车,朝着这场风暴的中心,向着唐冬那颗承载了太多意义的头颅,一步步驶来。
史莱克学院平凡的一天,注定将变得无比抽象而……“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