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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不一定听得清楚,偏偏萧若风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
他顿了一下,又想了想。
易卜这个老狐狸活了多少岁数,城府深沉,机关算计,实属正常,但这新娘子才多大,又能有多少城府和心机。
话狠不过三秒。他被她的哭声完全扰乱了心神。
与方才严苛的、警告的口吻不一样,萧若风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变得和缓多了。
萧若风你别哭了,虽然我和你是有名无实,但是只要你安分守己地做这个琅琊王妃……
萧若风不要替易卜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不要帮着易卜去害人,我也能保你一生一世的荣华。
可是那屏风后的哭声持续着,没有要因为萧若风的安慰而停止的意思。
萧若风平生甚少和女子打交道,这时候只能回了头,走过了屏风。
见那易家小姐一袭大红,纤细的身形包裹着层层叠叠的嫁衣,如山峦般从喜床上蔓延下来。
他甚至没心情专门取用来掀红盖头的玉如意,直接以剑鞘的一端掀起了盖头。
这也许是因为他源自心底,并不觉得他和易文君是夫妻。
绣着鸳鸯的红盖头被挑落在萧若风脚边。
她抬起眼帘,仰望着萧若风,细颈像是冬时的初雪般洁白,颜色愈发和那红色喜服上金灿灿的金项圈衬得分明。
那一瞬间,萧若风愣了一下。
她眼中蓄着雾气,如蝶翼般的睫毛上悬着泪珠,像是江南水乡落下的蒙蒙细雨。
她面容上本覆着盛妆的胭脂,可渐渐因滴落的泪痕而洗去了些,非但不是惹人嫌弃的狼狈,反而眸光澄明干净,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可是他因为吃惊而下意识后退,道。
萧若风你不是易文君!
易棠宛易文君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萧若风原来易卜玩的是李代桃僵的戏码。他以为只要是易家的女儿,我一定得接受吗。
萧若风你其实也不愿意嫁给我吧。我就让人把你送回去。
易棠宛忽然跪倒在萧若风眼前,扯着他的衣角哀求着。
易棠宛不,千万不要,你要是把我送回去,我就没有活路了。
易棠宛这桩婚事轮不到我来谈愿意还是不愿意,因为我的命运是我父亲安排好的,我不能反抗。
易棠宛我父亲将我嫁给你,我就必须嫁,既然嫁给了你,我未来只能依靠你,你怎么能不要我?
易棠宛夫君。你要是真的不要我,我只要活着,我的下场只能是被我父亲当做礼物送给下一个人。
她身上全无锋芒,柔弱得不像话,给人的感觉恍如是早春晨曦时分,在山间笼罩了一层薄雾的白海棠,她的泪令那一份红妆的艳丽晕得迷蒙。
说实话,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少女,着实很难叫萧若风把她和易卜那个玩弄权势的老狐狸放在一起做比较。
这和萧若风想象里易卜的女儿完全不一样,他以为易卜之女该是什么样的,以易卜做参考,不说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也该是精通武功。
怎么会像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
萧若风你真的是易卜的女儿?我从前怎么没听说过易卜除了易文君,还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易棠宛琅琊王是怀疑我的身份吗?论门第,娶我确实辱没了你。因为我是……易卜的私生女。
萧若风影宗在易卜的带领下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你知道吗?
萧若风你身为易卜的女儿,可知道你享受的富贵是踏着多少人的鲜血和骨骸?
易棠宛夫君的意思是要我父债女偿?
萧若风余光一扫,看到喜床上什么东西,他拔出了剑。
易棠宛琅琊王要杀了我么,罢了,在我死了之后,还请把我的尸体送回影宗……至少算个归宿。
萧若风另一只手握住了剑刃,血往下滴,落在喜床上的白绢,像是落在雪地里的梅花。
萧若风我知道易卜是什么盘算,他或许想要一个有着我与易家共同血脉的孩子出生,但是不可能。
萧若风你嫁给我,只能一辈子守活寡了。我不为难你,我会给你王妃应有的尊重,超过的……没有。
望着萧若风离去的身影,易棠宛没有继续哭,嘴角反而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眸光也变了,不似方才那般无辜,恍若银河上的辰星坠入深深的深潭间,就是深不见底。
萧若风,这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的事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