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也格外久，纷纷扬扬，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
白清欢找到周晟安时，他正独自站在老宅延伸出的屋檐下。
雪花被风卷着，偶尔有几片调皮地钻进檐下，落在他黑色的短发和宽阔的肩头。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望着庭院中的一隅，仿佛在等待什么。
白清欢的脚步顿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她更加清醒。
然后，她迈开步子，一步步朝他走去。
听到脚步声，周晟安缓缓转过身。
看到她，他眼中似乎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那深邃的眼底，有什么情绪微微涌动了一下，又很快归于平静。
“清欢？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他的声音低沉，一如既往的平稳，却比这冬日的空气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白清欢在他面前站定，仰头看着他。
几个月不见，他好像清瘦了一些，轮廓更加分明。那些落在他发梢的雪花，此刻在她眼里格外清晰。
“我在里面没看到你。”她轻声说，目光落在他肩头的雪花上，“你是在等人吗？”
周晟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庭院里只有雪落的声音，细微而绵密。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声音融在雪声里，有些轻，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嗯。”
白清欢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几乎要脱口而出“等谁”，却又莫名地胆怯，将话咽了回去。
她垂下眼睫，盯着自己靴尖沾上的雪粒。
“哦。”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雪花在中间无声飘落。
“这雪也不知道还要下多久。”她没话找话，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寂静。
“气象预报说，会持续到明天凌晨。”周晟安回答道。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许久，才沉声问一句：“在国外这半年，过得还好吗？”
白清欢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神很深，像是能看进人心里去。
她张了张嘴，那些预想中的“很好”“很充实”之类的客套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最终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自己都觉得有些混乱，最终自暴自弃般地小声说：“……就那样吧。”
周晟安看着她有些纠结的模样，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对话再次中断。
白清欢绞着手指，感觉比在几万人的舞台上表演还要紧张。
她鼓足勇气，重新抬起头，看向他：“我姐说……是你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的。”
“嗯。”
“为什么？”她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我姐姐她不好吗？”
周晟安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白清欢被问住了。
姐姐当然很好，独立，清醒，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
看着她愣怔的样子，周晟安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她很好。但婚姻不是评判谁好谁坏。有些约定，从一开始就写明了条款。”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深邃的夜空，将她牢牢锁住：“当一方发现，自己无法再严格遵守条款时，解除约定，是对另一方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那你……”白清欢的声音有些发紧，“找到那个，让你想要违反条款的人了，是吗？”
周晟安深深地看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雪花在他身后静静飘落，构成一幅静谧的背景。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太过深邃，让白清欢几乎要沉溺进去。
就在她以为等不到答案，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时，他忽然开口：“是。”
“……是谁？”白清欢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几乎是气音。
周晟安没有立刻回答。
他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直接拉近。
“想想。”周晟安低声唤她的小名，“我从小就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人生的每一步都按部就班，不出差错。我是第一次知道，我会这么想要一个人。”
“你能明白吗？想想。”
白清欢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是反应过来，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我明白。”
“那你的答案呢？”
周晟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白清欢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看着雪花落在他的头上，看着他深邃眼底不再掩饰的情感。
沉默在雪中蔓延，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长到周晟安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他以为等不到她的回应。
“没关系，你还年轻，可以慢慢想，我……”
话还没说完，白清欢突然动了。
她猛地伸出手，用力拽住他大衣的领子，借着力道踮起脚尖，将自己微凉的唇印上了他的薄唇。
这个吻来得突然而短暂，带着雪花的清冷和她孤注一掷的勇气。
一触即分。
她脸颊绯红，眼睛直直地望着他有些错愕的眼眸，声音不大，却又清晰坚定：“这就是我的答案。”
周晟安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大胆妄为的女孩，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汹涌的情感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不知是压抑了太久，还是情绪过于汹涌，他的眼眶竟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他想说点什么，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伸出手，一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扣住她的后颈，将她重新拉向自己，然后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再是浅尝辄止。
它带着积压已久的思念，带着确认彼此后的狂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也带着冰雪初融般的温柔，彻底将她席卷。
白清欢闭上眼，感受着他炽热的温度，生涩却又勇敢地回应。
雪花依旧在他们周围无声飘落，落在他们的发间。
庭院外，是银装素裹的凛冬。
屋檐下，是他们再也无法掩藏的、滚烫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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