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陡然停滞。车厢内，顾沅抚着窗棂的指尖微微一蜷，暮色将她侧影镀上一层暗金。姬晟的问题悬在昏黄光尘里，像枚投入死潭的石子。）

顾沅（未回首，目光追着宫墙檐角惊起的寒鸦）：救我？（唇角浮起枯淡纹路）殿下莫非忘了？是您亲手将匕首塞进我手里——（腕骨轻转，袖中暗芒一闪）这哪是救命，是教我怎么剜出自己的心，炼成淬毒的刃。

（玄铁令牌从袖袋滑落掌心，她垂眸凝视上面盘绕的隼纹。）

姬晟（倾身拾起令牌，指腹擦过她冰凉的指尖）：雁门关下三千具尸首，偏你挂在那枯藤上，眼底还烧着两簇鬼火。（将令牌按回她掌心）孤需要的，从来不是寻死的怨魂。

（顾沅骤然抬眼，四目相对间似有金石相击。车外忽传来孩童咿呀学语声，在念《贞烈传》里颂扬和亲女子的篇章。）

顾沅（嗤笑着掀帘望去）：听见了么？他们总想把女子铸成牌坊。（转眸时眼底淬出寒星）可我偏要做击碎牌坊的石头——（指尖划过令牌边缘）就像殿下当年，亲手砸碎北凛祖庙那尊三头神像。

（姬晟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车厢内空气骤然绷紧。）

姬晟：你查孤？

顾沅（迎着他骤冷的视线）：不过是想明白，究竟是谁把我从阎王殿捞回来——（忽然倾身逼近，吐息拂过他襟前蟠龙纹）是个弑神者？还是……（轻声）另一个想当神的人？

（暮鼓声穿透市井喧嚣传来，她倏然后撤，帘外灯火在眼中明明灭灭。）

顾沅：何必问救不救。您不过是……（抚过腰间他赠的匕首）在废墟里挑了块最锋利的碎瓷。

（马车驶入宫门阴影，她最后半句消融在黑暗里。）

顾沅：恰巧，我也愿做穿喉的那片。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陡然停滞。车厢内，顾沅缓缓转过头，玄色袖摆如垂翼般拂过案几上将倾的茶盏。她看向暗处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狱中沸腾的恨意渐渐沉淀为冰原般的清醒。）

顾沅（指尖无意识描摹令牌边缘）：救我？（极淡地扯了下唇角）殿下何时做过亏本的买卖？

（姬晟从阴影中倾身，半张脸被窗外流转的灯火映亮，那目光似能剖开血肉直刺魂灵。）

姬晟：因为你在城头跃下时，眼里烧的不是求死之灰，（停顿，字句钉入寂静）是复仇的业火。

（他执起案上凉透的茶壶，将残茶缓缓倾泻在地，水痕蜿蜒如地图上的疆界。）

姬晟：谢无咎弃你如敝履，是眼盲；林瑟瑟视你为垫脚石，是愚蠢。（抬眸，瞳孔里映出她绷紧的脊线）但孤看见——（突然捏碎陶壶，碎片扎进掌心）看见雁门关的乱石滩能淬出最锋利的刃。

（血珠顺着他腕骨滴落，在车厢织金毯上洇开暗红。）

顾沅（凝视那抹血色，声音发涩）：所以仍是利用。

姬晟（低笑出声）：孤若要傀儡，何须选个浑身碎骨的残魂？（突然拽过她染血袖口按在自己伤口）我要的是能咬断仇人咽喉的狼——（逼近，气息拂过她颤动的眼睫）更要这狼王将来替孤守着北凛的国门！

（车外忽传来三声鹧鸪鸣叫。姬晟松手，取帕慢条斯理擦拭血迹。）

姬晟：林相通敌的密证已递进大理寺。（将染血帕子掷出窗外）现在告诉孤——（目光如淬冰的箭）这把淬了十年的刀，可愿与孤共饮仇敌血？

（顾沅低头看着袖口暗红，忽然想起坠城时喉间涌上的腥甜。她慢慢将染血的那片布料撕下，叠成赤色曼陀罗的形状，轻轻推至他面前。）

顾沅（抬眼时眸中雪亮）：我要林瑟瑟亲眼看着，（一字一顿）她处心积虑得来的凤冠，如何变成勒死林家的白绫。

（宫门在暮色中轰然开启，晚风卷着诏书碎屑掠过车辕。那朵血折的花在案上颤动，如终于破茧的毒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