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长大

我曾经幻想过，如果白一一永远可以微笑就好了，那是我十七岁那年最大的心愿。

　　此后的每一天我都刻意避开那条小巷，很多个夜晚，我会在那个小巷的拐角处偷偷流泪，爱是一种很强大的情感，叫人有坚持和放弃的勇气，在无数个我为不能再见他而流泪的夜晚，我多庆幸，有一份爱支持着我一直向前走去。

　　那个下雨天，我又再次碰到了那个神秘的女人，白一一的妈妈。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蝴蝶装饰旗袍，依旧画着艳丽的红唇，打着一把复古的藏青色油纸伞慢慢朝我走来，她的脸上带着笑意，“我们聊聊吧。”她轻轻牵起我的手，带我去到一个很隐秘的小屋前，那里离白一一所在的旧楼不远，它被包裹在一片花园之中，四周到处有着各种各样的小猫在嬉戏玩耍，见到她来了纷纷上前蹭她的脚踝，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绝不会将这个女人与那天凶神恶煞的人联系到一起。

　　她带着我我到一张小桌前，为我到了一杯茶水，我坐在她身旁，她说：

　　“那个孩子本来不应该拥有情绪，可是他眼中的忧伤越来越多，他本来应该像一张白纸一样，就在那方狭小的天地守护着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情绪。”

　　她说着，站起身来，拿起水壶开始给一旁的花花草草浇水，“我每隔五十年才会见他一面，我们就那样彼此看着对方，自从他出生，老天将本该属于我的责任交与他时，我的生命也开始流动，靠近他我的生命也会加速流逝，在你还没有到这里之前，他只有我了，作为一个母亲，我只想要长久的陪伴他，让这个世界上，他不会是孤独一个人。”

　　她补充道：“他一个人在那里已经两百年了。”

　　所以白一一说话磕磕绊绊，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与人交流过，所以两百年间他一直一个人在那里，所以他没有情绪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悲伤与痛苦，我忽然感觉心好痛，密密麻麻的从骨头里蔓延出来的痛，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我想我需要立刻去见他。

　　人这一生太过渺小，如果我的八十年寿命会折成四十年亦或是二十年，我也想要陪伴他，哪怕是一分一秒，我都想要告诉他，你永远不是一个人在这里，白一一我会陪着你。

　　我跑出那间小屋，又回过头转身对那个神秘的女人微笑着大喊了一声，“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走时我看见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我想那是一个母亲发自内心的温柔的笑。

　　刚过拐角我就撞进一个冷冷的怀抱中，他很虚弱，就那样被我撞到了地上，我看见他身上的血迹，我抱住他，落下泪来，眼泪很快沾湿了他身上的衣服，我哽咽着，“白一一，我很想你。”

　　他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意，嘴角的血不知为何止住了，身上也不再流血，他伸出手环抱着我，“我也很想你。”

　　我们就那样相拥了很久很久。

　　“白一一，你痛不痛？”我忽然想起他不能出来，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没有，受伤。”我点了点头，从他身上起来，站起身，身体失去接触的那一刻，他身上又开始渗出血迹，我立马蹲下抱起他，血迹，又消失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中萌生出来。我将他扶起来，我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我小心翼翼的问：“现在是不是不痛？”

　　他笑着点了点头，我高兴地跳起来拥抱住他，“白一一，我知道了，只要我们俩有接触你就可以到外面来了！”他无奈的点了点头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好像不是这样，或许老天也眷顾我们吧。

　　“白一一，下周六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我高兴地拉着他的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我牵着白一一一步一步走向那栋旧楼，将他一点点带向家的方向，直到上了楼，我才发现，那里的花竟然枯萎了，地上绿色的草坪也是变成了枯黄色。

　　“这……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他也看着那片枯黄的草地，眼神中有着不解，“这里的草在地上时从来没有枯萎过。”

　　“白一一！你终于……回来了……”小小团从那片枯黄中飞了出来，刚抱住白一一的大腿，下一秒它就晕过去了。我看着它笑着摇了摇头，将它捧了起来轻轻放到那件蓝色羽绒服上，“还是这么可爱呢小小团。”

　　我站起身，朝出口走去，“时间不早了，白一一，我要回家了，周六见。”他笑着点了点头，当我正要下楼时，我听到他叫住我，当我看向他时，他却又只是摇了摇头，“下周见。”

　　下了楼哥哥倚靠在墙边站在路灯下，他穿着藏青色的冲锋衣，深蓝色的牛仔裤，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在他的头顶，他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清里面隐藏的情绪，只是能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哥。”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

　　他转过头，红了眼眶，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哥哥哭。我不知道我该作何反应，只能愣在原地，脚迈不出去一步，所有话似乎都被黏在嘴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只剩下胸口被哽咽的呜咽声死死困住。这是我们相伴的第十二年，他的情绪早已成为了我的情绪，从前我只会被他的乐观开朗所感化，如今他哭了，我才知道，两颗紧紧联系的心是如何为彼此跳动与疼痛。

　　“余溯湶，才十八岁就学会抽烟了，我要告诉妈妈。”我哽咽着，试图用一些玩笑话将悲伤的气氛一笔带过，像无数次他安慰我一样，我什么不用问，我只需要站在他身边陪着他就好了。

　　他走上来抱住我，我肩膀上的衣裳第一次被他的眼泪打湿，温热的，却像刀子一样刺痛着我的心，我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察觉到他的眼泪停住了，我才轻声说道：“哥，我饿了，我们回家吧，我想吃你做的酸辣土豆丝了。”

　　他直起身子，点了点头，转过身背对着我蹲下，“哥背你。”我慢慢爬上他宽厚的背，用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

　　回到家哥就走进了厨房，我并没有跟进去，在餐桌上我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哭，我只知道他在那里等我，他需要我，我陪着他，这样就好。

　　晚上，我盯着天花板，盯着盯着，眼眶就被心脏的潮湿打湿了，我再也无法故作坚强，我忽然想起十二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是哥陪着我，我却总是叫他担心，直到他哭了，我才发觉，他并不是什么钢铁人，他也会哭，他只是将自己的情绪藏了起来，叫我只看见他的阳光温暖，担起一个做哥哥的责任，只因为是他选中了我成为了他的妹妹。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那是我来到家里的第一个生日，那时我还很胆小，小心翼翼的不敢奢求一些什么，有关于爱和温暖，他拉着我的手走到一个蛋糕面前，蛋糕上歪七扭八的写着“晓余春水，我ai你，你要天天开心！”他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好几张纸条，上面写着“心愿卷”哥哥说，“只有你拿出这几张卷，无论什么时候，我在那里，在做什么，你有的要求，我都会满足。”，人在幸福的时候真的会流下眼泪，我这一生都很幸福，所以我一直在流泪。哥哥看见我哭，惊慌失措地为我擦眼泪，他说他再也不会让我流泪。可我那样爱哭，一直让他食言，即使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我也觉得，我对不起哥哥。

　　第二天，哥依旧像往常一样为我做早餐喊我起来吃饭，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昨晚流下的眼泪，我笑着对他说，“哥，你做的饭真的好好吃，我要吃一辈子哥做的饭。”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好，我会一辈子做饭给晓晓吃。”他摘下围裙，坐在我的对面，用筷子夹起他碗中的一个煎鸡蛋递到我的碗里，“晓晓多吃一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将自己碗里的另一个鸡蛋夹到他的碗中，笑意绵绵地点了点头，“哥，你也多吃一点，哥要长得很高很高，这样才能保护你亲爱的妹妹。”我们都没有再推脱将彼此给对方夹的鸡蛋吃掉，热乎乎的，微微流着的糖心传递出一丝一缕爱的温度，好甜，明明是每天早上都可以吃到的东西，今天却显得格外好吃。

　　到了学校正要分别，我忽然叫住他，飞奔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那一刻我想，我，晓余春水要快快长大，我要保护哥。似乎在我有了这个想法的时候，一切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长大就在于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