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茶的香气还在书店里漫着,林微刚把笔记本合起,就听见小男孩指着柜台上的铁皮盒,小声问:“姐姐,那个盒子上的灯,和巷尾墙上画的一样呢。”
她顺着孩子的手指看过去,铁皮盒上的灯盏图案确实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直到小男孩拉着她的衣角,要去巷尾指给她看,林微才想起前几日整理外婆遗物时,曾在一本旧相册里见过类似的画,只是相册缺了半页,剩下的只有模糊的墙影。
牵着孩子的手走过青石板路,鞋底又碾过几片桂花瓣。巷尾的墙面上爬着常青藤,拨开藤蔓,果然露出一幅褪色的涂鸦:几笔简单的线条勾出灯杆,灯盏里画着小小的太阳,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阿陈的灯”,颜料被雨水浸得发淡,却还能看出当年画者的用心。
“我奶奶说,这是很多年前一个修灯的爷爷画的。”小男孩踮起脚,指着涂鸦里的灯盏,“她说爷爷总在这里修灯,还会给路过的小朋友糖吃。”
林微的指尖轻轻拂过墙面,忽然想起那半块黄铜钥匙——钥匙柄上的“灯”字,和涂鸦里的字迹竟有几分相似。她摸出口袋里的钥匙,对着阳光看,钥匙边缘的磨损处,似乎还能看见淡淡的颜料痕迹,像是曾被用来蘸着颜料画画。
正出神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住在巷口的张婶,手里拎着一篮刚蒸好的桂花糕,笑着说:“微微,猜你这会子该饿了,给你送些糕来。”目光落在墙面上的涂鸦时,张婶的笑容顿了顿,“没想到这画还在,当年你外公画它的时候,你外婆还在旁边笑他画得丑呢。”
“外公画的?”林微心里一震,钥匙在掌心攥得发暖。
“可不是嘛。”张婶放下篮子,伸手拂去涂鸦上的浮尘,“那时候你外公刚给巷尾装了新灯,怕孩子们晚上走夜路害怕,就找了罐颜料,在墙上画了这盏‘太阳灯’,说看着亮堂。你外婆还打趣他,说他一个修灯的,倒成了画画的了。”
林微看着涂鸦里的灯盏,忽然想起铁皮盒里的路灯分布图——1986年的记录里,确实写着“巷尾新装路灯,增设警示标识”,原来所谓的“警示标识”,就是外公画的这盏灯。她拿出那半块钥匙,递给张婶看:“张婶,您见过这个吗?是我在巷口路灯杆里找到的。”
张婶接过钥匙,摩挲着上面的“灯”字,眼眶忽然红了:“这是你外公的钥匙啊。当年他总把它带在身上,说这是开工具房的钥匙,丢了就没法修灯了。后来他走那年,钥匙突然不见了,你外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没想到藏在路灯杆里了。”
林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起外婆信里写的“阿陈总把重要的东西藏在灯旁边”,原来外公把钥匙藏在路灯杆里,是怕自己走后,没人能打开工具房,没人能继续修巷子里的灯。
回到书店时,夕阳已经落尽,巷口的路灯又亮了起来。林微把那半块钥匙放在铁皮盒里,和外公的电工证、路灯分布图放在一起。她打开外婆留下的旧相册,缺页的地方刚好能放下那半块钥匙,像是外公早就等着她找到,等着她把这段回忆补全。
小男孩捧着桂花糕,坐在藤椅上吃得香甜,偶尔抬头问她:“姐姐,修灯的爷爷和讲故事的奶奶,是不是很爱这条巷子呀?”
林微点点头,看着窗外昏黄的路灯,看着墙面上的涂鸦,忽然明白:外公和外婆的爱,从来都不是藏在信里,藏在图纸里,而是藏在巷子里的每一盏灯里,藏在孩子们的笑声里,藏在每一个守护着这条巷子的人心里。
她拿起红笔,在路灯分布图的最后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又画了一盏小小的灯,旁边添上“巷尾涂鸦修复”几个字。像是在和外公外婆约定,要把这条巷子里的回忆,一点一点找回来,一点一点守下去。
就在这时,店门的风铃又响了。进来的是个背着相机的年轻人,笑着问:“请问,这里是归宁巷吗?我听我爷爷说,这里有最好看的路灯,还有最温暖的故事。”
林微笑着点点头,给年轻人泡了杯桂花茶,说:“是啊,这里有很多故事,要是你愿意听,我讲给你听。”
年轻人高兴地坐下,相机镜头对着窗外的路灯,轻轻按下快门。林微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外婆信里写的“总有人会记得这里的故事”——原来时光流转,总有人带着好奇来这里,带着故事离开,而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故事,继续讲给更多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