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把七月的午后撕得支离破碎,我攥着市一中录取通知书的手心全是汗,纸角被捏得发皱,像我此刻拧成一团的心。厨房传来铁锅碰撞的脆响,爸爸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正把最后一勺土豆丝盛进盘子里,油星子溅在他手背的旧伤疤上——那是去年在工地搬钢筋时被划的。
“爸,我……”我把通知书往背后藏了藏,声音比蚊子还小。爸爸没抬头,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米粒粘在他干裂的嘴唇上:“跟你王叔说好了,明天就去他的汽修厂学徒,管吃管住,一个月还能给你五百块。”
我的心猛地沉下去,藏在背后的手开始发抖。录取通知书上“市第一中学”几个烫金大字,突然变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可是爸,我考上高中了,一中是重点……”话没说完,爸爸手里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瓷碗震得晃了晃。
“重点能当饭吃?”他的眼睛通红,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你妈走得早,我供你读到初中够对得起她了!读高中要花多少钱?三年后考不上大学,你还不是一样得去打工?王叔说了,学门手艺饿不死,比你在学校里混日子强!”
我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我知道爸爸难,工地上的活儿累得他回家就倒头睡,可我真的想读书。书桌抽屉里还放着我攒了半年零花钱买的《现代汉语词典》,扉页上写着我的梦想:“考上大学,带爸爸去看外面的世界”。
那天晚上,我把录取通知书压在枕头底下,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纱窗,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爸爸紧锁的眉头。凌晨三点,我听见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悄悄爬起来扒着门缝看——爸爸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我的通知书,借着昏暗的台灯翻看。他的手指粗糙得像砂纸,小心翼翼地拂过纸角,像是在摸一件稀世珍宝。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看见枕头边放着洗干净的校服,还有两个温热的鸡蛋。爸爸站在门口,背对着我,声音有些沙哑:“今天不去汽修厂了,我去跟王叔说一声。”我愣在原地,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爸,可是学费……”我哽咽着说。爸爸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绢层层包裹的小包,打开来全是皱巴巴的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十块。“我跟工头预支了三个月工资,再跟你李婶借点,学费够了。”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天是爸不对,不该不让你读书。你妈要是还在,肯定也想让你上高中。”
我扑过去抱住爸爸,他的肩膀又宽又结实,却瘦得硌人。他拍了拍我的背,像小时候我受委屈时那样:“好好读,爸就算砸锅卖铁,也供你读完大学。”
开学那天,爸爸骑着他那辆老旧的自行车送我去学校。晨光洒在他的白发上,我坐在后座,抱着新课本,突然发现爸爸的背好像比以前更驼了。校门口的宣传栏上贴着红色的欢迎标语,我跳下车,转身对爸爸说:“爸,等我考上大学,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爸爸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爸等着。”他看着我走进校门,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才骑着自行车慢慢离开。我站在教学楼的窗边,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辜负爸爸的期望。
窗台上的录取通知书被我装裱起来,挂在书桌前。每当我学习累了,抬头看见它,就会想起那个蝉鸣的午后,想起爸爸藏在台灯下的温柔,想起所有为了梦想而努力的时光。我知道,这条路不容易,但只要有爸爸的支持,我就有勇气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