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婉儿

我在这片名为艾瑞斯的大陆又徘徊了十年。四十年了，天逆珠再未有过反应。就在我以为这个世界依旧没有她的痕迹，准备再次撕裂时空时，心口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孺慕之情的微弱悸动。

　　方向，直指大陆最强大的帝国，斯蒂兰的王城。

　　我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王城。城内张灯结彩，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

　　“听说了吗？王后生下了一位小公主！”

　　“国王陛下宣布举国欢庆三日！”

　　“据说小公主出生时，王宫花园里的花儿一夜之间全开了！”

　　我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座恢弘的宫殿。就在触及内殿的刹那，天逆珠剧烈震颤，一股同源却极其微弱、如同初生嫩芽般的灵魂波动，与珠内已有的碎片产生了共鸣。

　　原来如此。不是碎片散落，而是这一片……转世了。她成了斯蒂兰王国的公主，艾莉丝。

　　靠近与守护

　　要靠近王室核心，我需要一个身份。时值王国魔法学院院长、一位年迈的大魔导士，正被一种古老的精神侵蚀诅咒折磨，王室炼金师们束手无策。

　　我直接出现在他的法师塔。

　　“我能救你，”我看着形容枯槁的老院长，“条件是，引荐我进入宫廷。”

　　他浑浊的眼中满是怀疑。我没有多言，指尖凝聚一丝蕴含生机的寂灭气息，点在他眉心。那纠缠他多年的阴冷诅咒，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

　　老院长震撼地看着我，挣扎着起身，向我行了一个隆重的法师礼。

　　三日后，我以“林”之名，手持院长的推荐信，站在了国王面前。我展示了超出这个世界认知的、对元素本质的理解，并“恰好”治愈了国王心爱的猎鹰一种怪疾。国王奥德里奇，一位精明而威严的君主，审视着我。

　　“林先生，你的力量……很奇特。你想要什么？”

　　“一个安身之所，以及，追随强者的荣耀。”我垂下眼，掩去所有情绪。

　　他沉吟片刻：“好，你就做宫廷的特别魔法顾问，主要负责……艾莉丝公主的魔法启蒙。”

　　成长的烦恼

　　艾莉丝公主，正如我所料，因为灵魂本源残缺，自幼体弱多病，魔法天赋极差。到了二十岁，她依旧只能施展最基础的照明术或是催生一朵小花，被其他王子公主和贵族们在背后嘲讽为“废物公主”。

　　她常常一个人躲在宫廷花园的角落里偷偷哭泣。

　　“林先生，”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我，“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连最简单的火球术都学不会……”

　　我看着她与婉儿有几分神似的眉眼，心中刺痛，语气却尽可能平静：“公主殿下，力量并非只有一种形式。您的善良，比任何高阶魔法都更珍贵。”

　　“可是……他们都说……”

　　“他们不懂。”我打断她，递上一杯用珍稀草药精心调制的、可以温养她脆弱灵魂的安神茶，“遵从您自己的内心就好。”

　　我守着她长大，从蹒跚学步的幼童，到敏感忧郁的少女。我教她辨识星辰，讲述遥远国度的故事（那是我经历的其他世界），用最温和的水元素帮她梳理体内紊乱的魔力，却从不强迫她学习攻击魔法。我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用我能搜集到的一切温和的天材地宝，延续她脆弱的生命。

　　动乱与离别

　　艾莉丝二十八岁那年，邻国联合王国内部叛军，发动了突然袭击。战火燃遍边境，叛军里应外合，兵临王城之下。

　　混乱中，宫殿燃起大火。我冲破混乱的战场和叛军的阻挡，在寝宫找到了吓得瑟瑟发抖、却固执地不肯独自逃离的艾莉丝。国王奥德里奇浑身浴血，正在殿外苦苦支撑。

　　“林！带她走！”他对我吼道，眼中是父亲的恳求，“保护好我的女儿！”

　　我没有犹豫，一把拉起艾莉丝，强大的灵力撑开护罩，化作一道流光，冲破王城上空的封锁，消失在夜色中。

　　我带着她远离了斯蒂兰王国，在一个与世无争的边陲小镇隐居下来。但颠沛流离、国破家亡的忧虑，以及自幼积弱的身体，还是击垮了她。她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

　　三年里，我几乎用尽了所有温和的手段，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力如同沙漏般流逝。她常常坐在窗边，望着斯蒂兰王国的方向，眼神空洞。

　　“林先生，”弥留之际，她瘦弱的手轻轻抓住我的衣袖，气若游丝，“父王……他还好吗？斯蒂兰……还在吗？”

　　我握着她冰凉的手，无法回答。

　　她看着我，忽然露出一个极其虚弱的、如同当年花园里那般纯净的笑容：“谢谢您……一直陪着我。这辈子……能做您的学生……真好……”

　　她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

　　碎片的回归

　　我坐在床边，久久未动。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可以在一开始就取走碎片，那样她甚至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但我做不到。看着那与婉儿相似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成长、欢笑、哭泣，我无法亲手扼杀这份“存在”。四十年的寻找，三十一年的守护，我等于是亲眼看着一个“她”再一次，在自己面前走完了短暂的一生。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雨声敲打窗棂。

　　我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一道柔和却稳固的灵魂之光，被她体内那一点属于婉儿的灵魂碎片牵引着，缓缓飘出，融入我心口的天逆珠。

　　第七块碎片。

　　珠内的灵魂轮廓又清晰了一分，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一丝艾莉丝带来的、纯粹的温柔与善良。

　　我抱起她已然冰冷的身体，在她隐居的小屋后山，亲手挖了一座坟茔。没有墓碑，只有一捧黄土。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我的脸庞，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其他。

　　我站在原地，如同亘古存在的石像。心口的碎片传来暖意，却驱不散这漫长守护后留下的彻骨孤寂。

　　收集灵魂碎片的路，远比我想象的……更加残酷。

　　但我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