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宸死死地盯着沈休因。
“别这么看着我,我这是为你好!”沈休因语气急促,“你现在冲进去,除了让你哥哥当场难堪,让"鬼见愁"看更大的笑话,还能得到什么?打起来吗?然后让你哥哥为了护着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跟新封的王爷动手?”
看着怒火冲天的容宸,沈休因“我给你解咒,你…你不可以打我嗷…听懂了就眨眨眼”容宸快速眨眼“我不放心你,我先把你传送回家…”沈休因又从头上取出一只传送符将自己和容宸传至了容府
“陈叔叔!你在吗!容宸有点发疯来把他控制一下!”话音未落,庭院一角的青石板地上,一缕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随即,一个穿着青绿色宽大褂子、身形颀长的中年男子仿佛从地下“游”了出来。他面容儒雅,眼神温和,但行动间却带着蛇类特有的柔韧与静谧,正是容府的老管家,蛇妖陈柏。
“怎么回事?”陈柏看着眼前景象——沈休因一脸紧张地拽着眼眶通红、浑身僵硬的容宸,眉头微蹙,“你们不是去紮坊街玩耍了吗?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沈休因语速飞快,三言两语将春迟楼所见和容宸差点闯宴的经过说了一遍。
陈柏听完,了然地叹了口气,对沈休因点点头,语气沉稳:“小沈少爷,有心了。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少主那边……我会跟小宸解释的。”
沈休因担忧地看了容宸一眼,又对陈柏拱了拱手,这才转身快步离去。
几乎在沈休因身影消失的同时,容宸身上的定身咒效力也恰好过去了。束缚一解,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决堤,他“哇”的一声,像只被抛弃的小兽,猛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陈柏叔叔那条冰凉而有力的青黑色大尾巴,把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
“陈柏叔叔……呜……”他边哭,边无意识地用指甲抠刮着陈柏尾巴上光滑冰凉的鳞片,仿佛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憋闷和难过。
“嘶……”陈柏倒抽一口冷气,尾巴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脸上露出既心疼又无奈的表情,“小少爷啊……老奴知道,知道您心里难受,担心少主……但是,咱们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先别扣老奴的尾巴鳞片?这……这新长出来的还没硬实呢……”
小容宸根本听不进去,抽抽搭搭地,手上还真不小心带下来一小片微微翘起的旧鳞。他捏着那片闪着青光的鳞片,甩着哭腔,声音里满是愤怒和不解:“那只该死的臭豹子!他欺负我哥哥!他凭什么让哥哥给他敬酒!休因还不让我去打他!为什么都不让我帮哥哥!呜呜……”
话还没说完,一道火红矫健的身影如流星般从庭院最高的那棵古树梢头急坠而下!身影在即将触地时灵巧翻转,带起一阵微风,稳稳化为人形——正是容贤!
他显然是在春迟楼敏锐地捕捉到了弟弟那一闪而逝的、极度激动的气息,心中担忧,这才不顾宴会中途,急忙寻了个借口赶了回来。他一落地,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一地零零散散、闪着青光的蛇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还捏着一片“罪证”的宝贝弟弟,以及一脸欲哭无泪、尾巴尖还在微微颤抖的老管家陈柏。
容贤那双金色的瞳孔微微一缩,瞬间明白了大半,他快步上前向陈叔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紧皱眉头顾不上一身赴宴的华服,蹲下身,轻轻将哭成泪人的弟弟揽进了怀里。
那身粉色的华服顷刻间便被容宸的眼泪浸湿了一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这小身躯里蕴含的失落。容贤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一只手稳稳地环住他单薄的脊背,另一只手掌轻轻覆在他脑后,一下一下,极有耐心地抚摸着。
“哥哥……呜……你为什么……”容宸把脸埋在哥哥颈窝,声音闷闷的控诉,“你为什么给那只臭豹子敬酒!他凭什么!你明明不喜欢他!”
站在一旁的陈柏叔叔终于得以解救自己的尾巴,他悄无声息地后退几步,拾起地上散落的鳞片,脸上带着了然又心疼的神情,默默退到廊柱的阴影里,将空间完全留给了这对兄弟。
容贤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弟弟搂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良久,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里裹着沉重的疲惫,还有一丝容宸这个年纪尚且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
“宸儿,”容贤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试图浇灭弟弟心头的怒火,“抬起头,看着哥哥。”
容宸倔强地扭了扭,但还是被容贤温柔却坚定地扶起了肩膀。兄弟俩四目相对。容贤那双琥珀色的金瞳里,没有了在春迟楼时的疏离笑意,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你觉得哥哥做错了吗?”容贤轻声问,指尖拂去容宸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错了!大错特错!”容宸想也不想就回答,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我们容家什么时候需要向那种靠谄媚上位的家伙低头了?爹爹和阿娘要是知道……”
“爹爹和阿娘若在,他们会明白我为何这么做。”容贤平静地打断他,语气里带着超越自身年龄的沉稳,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容宸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哥哥。
“宸儿,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也不是只靠拳头和意气就能活下去的。”容贤的目光投向庭院中摇曳的竹影,声音悠远,“温淏柠新封王位,风头正盛。鬼王陛下亲自设宴,灵兰殿半数重臣都在场。哥哥坐在那里,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我们玄狐一族,是爹爹留下的容府。”
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弟弟写满不解的脸上,耐心解释,仿佛在教导一个刚刚启蒙的稚子:“我若当场给他难堪,驳了他的面子,就是打了鬼王的脸,是不识大体,是给那些一直盯着我们容府、等着我们出错的人递刀子。一时的意气之争,换来的可能是后续无穷无尽的麻烦。哥哥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顾全整个家族。”
这番道理对年仅八岁、心中只有黑白善恶的容宸来说,太过复杂,也太过残忍。他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所以……所以哥哥是怕了吗?怕了那只豹子,怕了鬼王?”
容贤闻言,金色的瞳孔微微一缩,那里面似乎有什么情绪剧烈地翻涌了一下,但最终归于深沉的平静。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将弟弟重新按回自己怀里,低声道:“宸儿,你还小,有些事,以后你会明白的。哥哥答应你,今日之辱,哥哥记下了。但报复,不是靠掀桌子就能做到的。你需要力量,需要时机,需要……容忍。”
“容忍……”容宸重复着这个词,觉得嘴里发苦。他想起自己练功时的无力感,想起哥哥被迫举杯时那看似平静的侧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情绪在他小小的胸腔里滋生。他渴望力量,渴望强大到再也不用看到哥哥向任何人低头的力量!
他不再哭了,只是紧紧攥住了哥哥的衣襟,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他在心里想总有一天,他要变得比所有人都强,强到可以让所有欺负哥哥的人,都付出代价!
容宸黑色的瞳仁中心忽然发出了一点红光这是鬼族情绪波动大的表现
陈柏在阴影里默默看着,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悄然隐去了身形。
容贤感受到怀里弟弟身体的紧绷,他轻轻拍着容宸的背,像是许下诺言,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别怕,有哥哥在。天塌下来,也有哥哥先顶着。”在没人看见的角落容贤也泛红了眼眶
容贤尽量让语气轻松起来,“晚上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蜜汁火方,好不好?”
容宸眼里的红光褪去。
“嗯。”容宸顺从地点点头,任由哥哥牵着他往屋里走。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和哥哥投在地上的影子,一大一小。他悄悄将那片青黑色的蛇鳞紧紧攥在手心,鳞片的边缘有些锋利,硌得他手心微微发疼。
这细微的疼痛,提醒着他今天所见到的一切,所感受到的无力。他将这片鳞片,连同春迟楼里哥哥举杯的画面、还有此刻心中那股灼烧般的渴望,一起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变强。他要不顾一切地变强!
这个念头,如同藤蔓,在他幼小的心房里疯狂滋生,缠绕紧勒,再也无法拔除。而容贤走在旁边,看着弟弟异常安静的侧脸,心中那抹忧虑的阴影,也越来越重。他隐约感觉到,有些东西,从他今天举起酒杯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悄然改变了。
夜色渐浓,容府华灯初上,将兄弟俩的身影吞没在温暖的光晕里,却照不亮各自心底悄然蔓延的、冰冷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