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座用金钱堆砌、却如同华丽坟墓的公寓,沈清歌变得比在医院时更加沉默。
她不再抗拒厉景辰安排的佣人贴身“照顾”,也不再对门口守着的保镖露出半分抵触,甚至表现得异常“顺从”——佣人端来的药,她抬手便喝;让她按时休息,她便准点躺卧;连厉景辰晚上回来,她也不再刻意避开,只是安静地坐在画室里作画,从日出到日落,一待就是一整天。
厉景辰彻底加强了看守——公寓大门装了三道密码锁,阳台加了隐形防护网,内外遍布他安排的眼线,保镖换班如同钟表般精准,几乎将她与外界完全隔绝,连她接收的快递都要经过三层检查。
他偶尔会坐在客厅里,试图和她聊几句,说些星宸的近况,或是天气变化,可她永远用沉默回应,要么背对着他专注作画,要么望着窗外发呆,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冰墙,冰冷得连空气都无法流通。
然而,在这绝对的死寂和近乎麻木的顺从之下,一场精心策划的、关于逃亡的暗流,正在悄无声息地涌动,如同冰层下奔涌的河水,看似平静,实则早已蓄势待发。
沈清歌太了解厉景辰了——他习惯掌控一切,习惯用强权压制反抗,更习惯用“弱者”的姿态来判断对方的威胁。
她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利用了他对她残存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清晰认知的“信任”——或者说,是对她“失去孩子后心死、无力反抗”的轻视,以及佣人对她遭遇的些许同情,开始不动声色地铺展她的计划。
第一步,是削弱监控。她找了个阳光正好的午后,当着佣人张妈的面,抚着心口轻声咳嗽:“张妈,最近总觉得头晕,医生说孕后虚弱,要绝对静养,最忌电子设备的辐射。你看卧室和画室里这些探头,亮着灯总让我心慌,能不能用干净的布罩一下?门口那些必要的安防就好,我也不会乱跑的。”她说得轻声细语,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脆弱,让本就对她心存怜悯的张妈瞬间心软,连忙点头应下,当天便找了浅色的棉布,将卧室和画室里的监控探头一一罩住,只留下门口和客厅的设备正常运行。
第二步,是准备物资。几天后,她又对张妈说:“我想整理些母亲的遗物,看看她留下的画稿,或许能找到点作画的灵感,总闷着也不是办法。”她报了几个沈家老宅的旧物箱编号,特意强调“都是些不值钱的旧东西,麻烦你让人帮忙取来”。
张妈没有怀疑,很快便让人从老宅运回了三个樟木箱子。箱子里确实大多是母亲的画稿、旧衣物,可在画稿夹层、旧首饰盒的衬里下,沈清歌早已提前藏好了她需要的东西——几张用信封装好的现金,是沈清歌之前偷偷从父亲给的生活费里攒下的,三张不记名的电话卡,是她托老宅的老管家提前买的,还有母亲留下的几枚不起眼的银质首饰。这些东西混在旧物里,毫不起眼,顺利通过了保镖的检查。
第三步,是争取内应。她将目标放在了厉景辰派来“保护”她的女保镖阿英身上。
阿英性子沉稳,却不像其他男保镖那般冷漠,偶尔会在她画画时,默默递一杯温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沈清歌没有直接策反,只是选了一个阿英单独值班的下午,提前服用了少量医生开的、会导致轻微虚弱和眩晕的维生素,剂量控制在安全范围内,却足以让她脸色苍白。她在画室里“无意中”晕倒,画板摔在地上,颜料溅了一地。
阿英听到动静冲进来,慌乱地将她扶到沙发上时,她“虚弱”地抓住阿英的手,指甲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泪眼朦胧地、声音断断续续地低语:“阿英……帮帮我……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只想……离开这里……哪怕只是出去……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她没有要求阿英做任何具体的事,也没有提及厉景辰的不是,只是将极致的脆弱和无助,像水一样漫过阿英的心头。
这无声的哀求,像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地种在了阿英的心里。
而最重要的环节,是联系外援——顾怀远。顾怀远是她母亲的学生,也是她唯一能信任的、有能力接应她的人。
她无法直接联系他,厉景辰早已屏蔽了她所有的对外通讯。
但她记得,顾怀远曾在一本去年的艺术杂志上,留下过一个公开的、用于作品授权和合作咨询的工作室邮箱。
她等了一个深夜,趁保镖换班、监控相对松懈的间隙,从樟木箱子的夹层里,取出一台母亲留下的旧平板电脑。
她悄悄走到阳台,连接上隔壁公寓一个未加密的、信号微弱的公共Wi-Fi,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向那个邮箱发送了一封邮件。
邮件内容看似是“咨询母亲早年画作的授权事宜”,字里行间却藏着他们之间才懂的暗语——用母亲最爱的“海棠花”代指自己,用“画稿需要装裱”代指“需要接应”,用“希望在晴天完成”暗示“在厉景辰外出的夜晚行动”,并附上了一个极其简略的计划轮廓:时间、地点、以及她会用一条红色丝巾作为标记。
发送成功后,她立刻删除了邮件记录,关掉平板,重新藏回画稿夹层,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床上躺下,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像一名最耐心的猎手,冷静地观察着猎物的弱点,一步步布置陷阱;又像一名最具牺牲精神的猎物,用“顺从”和“死寂”作为伪装,麻痹着厉景辰的神经,让他以为她早已被磨平了棱角,再也无力反抗。
而时机,她早已选好——厉景辰下周必须出席的、一个关乎星宸科技未来五年战略布局的跨国财团晚宴。
那是他筹备了半年的重要场合,邀请了全球各地的商业大佬,他绝对无法缺席,也绝对不会中途离场。
夜色渐深,公寓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沈清歌躺在黑暗中,手轻轻放在小腹上,那里早已平坦,却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度。
她在心里默念:宝宝,再等等妈妈,妈妈很快就能带你离开这里,带你去一个有阳光、有自由的地方。
而此刻的厉景辰,还在书房里处理工作,看着监控屏幕里那个安静作画的身影,心中的不安虽未消散,却也因她的“顺从”而放松了警惕。
厉景辰不知道,一场让他彻底失控的“金蝉脱壳”,即将在他最得意、最放松的时刻,悄然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