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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

　这是王橹杰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念头。前一秒还充斥着放学喧闹的走廊，此刻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慌的，足以压垮耳膜的绝对寂静。日光灯管发出惨白的光，不规则地闪烁，将墙壁上原本励志的标语切割成扭曲的阴影。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不对劲。

　太静了。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嗡鸣，以及那因为骤然恐慌而失控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擂在胸腔里，成了这死寂世界里唯一不合时宜的噪音。

　就在这时，一声压抑的嘶吼从走廊尽头传来，瞬间攫住了他的神经。

　不是声音。

　那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大脑皮层的、纯粹的“存在感”，带着冰冷的恶意和贪婪的饥饿感，碾轧过来。王橹杰的四肢瞬间僵冷，身体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阴影蠕动，汇聚成一个没有固定形态，比寂静更深的“空洞”，贴着地面和墙壁，飞速掠来。

　要死了。

　这个念头清晰得可怕。

　就在那冰冷的“空洞”即将吞噬他的前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拽向后方！

　他踉跄着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混着汗水的味道，蛮横地冲散了他鼻腔里恐惧的寒意。

　是穆祉丞。

　穆祉丞一手紧紧箍着他的胳膊，将他完全护在身后，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根扭曲的拖把杆，横在身前，如临大敌地盯着那逼近的怪物。他额角沁出细汗，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是王橹杰从未见过的，全神贯注的紧张。

　“王橹杰，跟紧我！”

　穆祉丞没有回头，压低的嗓音带着一种紧绷的沙哑，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深潭，在王橹杰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因为他靠得太近了。近到王橹杰能感受到他背部传来的温热体温，能听到他因为紧张而同样急促的心跳，与自己如鼓点般擂动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那因他而起的，积攒了数年的，几乎要撑破心脏的酸涩爱意，在这生死一瞬，因为这个人下意识的保护姿态，轰然决堤。

　一股陌生的，汹涌的热流猛地从他心口炸开，不受控制地奔涌向四肢百骸。

　没有光，没有声音。

　但王橹杰清晰地“感觉”到，一层无形的涟漪以他自己为中心，轻柔地扩散开来，将他和他身后的穆祉丞温柔地包裹其中。

　那扑来的“沉默的怪兽”撞上这层涟漪，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像水滴遇上烧红的烙铁，猛地向后缩去，扭曲着，似乎极为忌惮。

　穆祉丞愣了一下，显然也感觉到了那怪物的退缩和那层奇异的“守护感”。他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猛地将拖把杆砸过去，逼退怪物，然后拉着王橹杰转身就跑！

　直到冲进一间开着门的教室，反手死死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喘息时，劫后余生的战栗才迟来地席卷了两人。

　穆祉丞转过头，眼睛因为惊险和兴奋亮得惊人，他大力地拍了一下王橹杰的肩膀，胸口还在起伏，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喜。

　“我靠！橹杰你刚才怎么办到的？太牛了！那东西好像怕你！”

　王橹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穆祉丞近在咫尺，鲜活的脸，看着他全然信任和喜悦的眼神，心脏还在为刚才的近距离接触和濒死体验疯狂跳动。

　但同时，一股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空茫感，像退潮后沙滩上留下的第一道湿痕，悄然漫上心头。

　一段非常非常细微的，关于穆祉丞的记忆，好像是某天下午，他隔着篮球场网眼，第一次看到穆祉丞进球后笑得特别灿烂的那个瞬间——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玻璃，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光影和一种…空洞的感觉。

　那份庞大的、刚刚救了他们一命的情感仿佛有生命般，在完成了它的使命后，便叼着它应得的“报酬”，悄然沉入了意识的最深处。

　就像失去了自由的鱼儿，回到了海里，带着它的记忆。只留下岸上的人，徒劳地回忆着那抹转瞬即逝的，鳞片反射出的微光，以及怀里骤然失去的重量与温度。

　王橹杰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那里还在为眼前的人剧烈地跳动着，却又好像……莫名地缺了一小块。

　他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算是回应的笑，轻声说，声音还有些发颤“没……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带着更深的，未知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