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那簇来自张子墨打火机的微小火苗，在浓稠的黑暗与尘埃中摇曳不定，像一只脆弱却顽强的萤火虫，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光影在每个人惊魂未定的脸上跳动，将恐惧和茫然切割成明明灭灭的碎片。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穆祉丞压低声音，代替所有人问出了心中的惶惑。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蒙着厚厚尘网的箱柜，眉头紧锁。

　“不像学校的设施。”杨博文冷静地判断，他小心地用手指抹过一个金属架子的边缘，指尖留下清晰的痕迹，“积灰很厚，废弃很久了。但东西摆放得……很有条理。”

　左奇函依旧保持着战斗姿态，守在那个被撞开的破损入口处，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警惕着外界可能卷土重来的危险。

　“分头看看。”杨博文下令，声音在狭小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小心点，注意有没有异常，或者出路。”

　命令下达，幸存的学生们开始借着微光，小心翼翼地探查这个陌生的庇护所。动作都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沉睡在此的什么东西。

　王橹杰选了一个离穆祉丞稍远的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一个木质箱盖，冰冷的触感和粗糙的木刺让他微微瑟缩。他的心很乱，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那份刚刚险些被支付的恐慌和不断扩大的空洞感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坠在胃里。

　他害怕。害怕穆祉丞探究的目光，害怕同伴们期许的眼神，更害怕下一次，那不受控制的能力会再次抽走他心底仅存的，赖以维生的珍贵东西。

　“咦？”张函瑞从一個半开的箱子里拿起一个东西，吹了吹灰，那东西在微光下反射出黯淡的金属光泽，“……是个旧手电筒？”他试着按了按开关，毫无反应。

　“我这边有些罐子，像是吃的，但过期很久了吧……”另一个同学小声说。

　“好多笔记本和纸，字都糊了……”有人翻动着纸张，发出簌簌的声响。

　探索在沉默中进行，压抑的气氛并未缓解。这里像是一个时间胶囊，封存着过去的某种痕迹，却找不到通往未来的希望。

　突然。

　“——别动！”

　童禹坤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罕见的紧张。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惊恐地看向他。

　只见童禹坤站在一个相对干净的金属柜前，柜门半开着。他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神死死盯着柜子里的什么东西，身体绷得极紧。

　“怎么了？”穆祉丞下意识地挡在了王橹杰身前半步，低声问。

　童禹坤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这东西……不该在这里……”

　杨博文示意大家保持安静，他缓缓靠近，顺着童禹坤的目光看向柜内。

　那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排……录音笔。老式的，带着天线，款式陈旧，却保养得异常完好，金属外壳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冷冰冰的光泽。每一支下面都压着一张泛黄的标签。

　而在这些录音笔旁边，还散落着几页纸，纸上的字迹是一种极度狂乱、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刻写下的潦草笔记。

　杨博文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极其小心地，用两根手指，捻起了最上面那一页纸。

　打火机的光芒不足以让所有人看清上面的字，但足够让最近的杨博文和童禹坤，以及视力极好的左奇函看到一些片段。

　左奇函的呼吸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依旧保持着警戒姿态，但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杨博文的指尖微微颤抖，他快速扫过几行，脸色越来越凝重。那纸上凌乱地写满了重复的词语和破碎的句子：

　【……代价……】

　【记忆……情感……燃料……】

　【它在偷取……】

　【不要……使用……能力……】

　【记住……记住……否则……】

　【……最终……空……】

　最后那几个字，写得极大，几乎划破了纸张，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绝望。

　【……皆归寂静！！！】

　一股寒意，无声无息地爬上了每个人的脊背。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杨博文和童禹坤骤然变化的脸色，以及那纸上透出的疯狂与绝望的气息，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上面……写了什么？”一个女生声音发颤地问。

　杨博文猛地将纸扣下，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镜片后的眼神却深沉得可怕：“没什么。一些疯话。”

　他的否认过于迅速和平静，反而更像是一种确认。

　几乎在同一时刻，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恐惧、猜测、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都不由自主的，悄悄的飘向了在场唯一明确展现了“能力”的王橹杰。

　那些零碎的词语像冰冷的针，【代价】、【记忆】、【偷取】、【不要使用】……它们在空中无声地交织，隐隐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

　王橹杰只觉得那些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无所遁形。他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架上，发出“哐”的一声轻响。

　他不需要完全看到那页纸。

　那些词语，早已是他正在亲身经历的 血淋淋的现实。

　穆祉丞也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和同伴们目光的指向。他疑惑地皱起眉，看看脸色难看的杨博文，又看看惊慌失措的王橹杰，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他只是本能地，又向王橹杰靠近了一点点，形成一个更明显的保护姿态。

　但这保护，此刻对于王橹杰来说，却更像是一种公开的刑讯。

　沉默像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着这狭小的空间。真相如同柜子里那些沉默的录音笔，虽然未曾播放，却已让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不详的……寂静的回响。

　张子墨手中的打火机火焰，不安地跳动了一下。

　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