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录音笔发出混合着绝望哭泣与冰冷记录的诡异声响,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盘踞在狭小的空间里,将最后一点侥幸与温情吞噬殆尽。
王橹杰靠着冰冷的金属架,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他能感觉到穆祉丞僵在半空的手,能感受到那束从未有过的混杂着震惊与无措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脸上,将他所有的恐慌和秘密照得无所遁形。
羞耻,恐惧,以及一种被当众剖开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推开穆祉丞试图扶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几乎是踉跄着扑向那支仍在发出恶魔低语的录音笔!
“关掉它!”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完全变了调,“关掉!把它关掉!”
他胡乱地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摸索着,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而不断打滑,根本无法准确找到开关。那扭曲的哭声和冰冷的记录词还在持续输出,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凌迟他的神经。
“样本……记忆剥离……代价支付……”
“不——!”王橹杰几乎是在尖叫,绝望地用拳头去砸那支笔。
一只手比他更快。
杨博文猛地伸手,精准地按下了停止键。
诡异的声响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再次降临,却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沉重,压得人心脏骤缩。
只有王橹杰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他蜷缩下去,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话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揭露震得说不出话。
穆祉丞的手臂还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他看着几乎崩溃的王橹杰,又看看那支沉默了的录音笔,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总是明亮飞扬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裂痕,一种陌生的,沉重的,几乎能压垮人的东西,正缓慢地渗入其中。
童禹坤沉默地将那叠实验记录递给了杨博文,手指在那工整的字迹,某个名字上——重重按了一下,眼神晦暗不明。
杨博文快速翻阅着,脸色越来越沉。记录远比那页狂乱的笔记更详细,更系统,也……更令人心寒。
它清晰地记载了“心弦”能力的各种类型、表现形式,以及那个冰冷的 被反复验证的结论:强烈的情感输出,必然伴随对应的记忆磨损。情感是燃料,记忆是代价。
“哐当!”
一声闷响打破了死寂。
左奇函猛地用身体再次撞了一下那被堵住的入口,外面立刻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低语,似乎那离去的怪物又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回来!
“它们没走远!”左奇函低吼,肌肉绷紧,死死抵住障蔽,“这里不能待了!”
现实的危险再次压过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杨博文猛地合上记录,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童禹坤身上:“出路?”
童禹坤似乎早就探查过,他毫不犹豫地指向房间最深处,一个被更多杂物半掩着的、更为隐蔽的通风管道口,哑声道:“那边。通向……别的‘试验区’。”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走!”杨博文当机立断。
左奇函率先行动,迅速清理开障碍。张桂源和另外几个男生立刻上前帮忙。
穆祉丞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将那些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他再次看向蜷缩着的王橹杰,伸出手,声音干涩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橹杰,我们得走了。”
王橹杰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自己扶着金属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色白得像纸,眼神空洞地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穆祉丞的。他低着头,哑声道:“……我没事。”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全然的破碎感。
穆祉丞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握成拳,收了回去。
新的通风口被打开,同样是一片未知的黑暗。
左奇函依旧第一个钻了进去。这一次,没有人犹豫,一个接一个地沉默跟上。
王橹杰混在人群中,几乎是本能地跟着移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冰冷的记录词在反复回荡。
【记忆剥离】
【代价支付】
【样本采集】
经过那个放着录音笔的柜子时,他的余光瞥见那一排排冰冷的“样本”,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
他猛地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钻入了新的通道。
穆祉丞跟在他后面,看着他那仿佛想要逃离全世界单薄而仓皇的背影,伸出的手最终只是无声地握紧了拳,那双总是晴朗的眼睛里,沉沉地压上了从未有过的阴霾和……一丝茫然的痛楚。
黑暗再次吞噬了队伍。
这一次,寂静中流淌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
还有猜疑、沉重、以及一个刚刚被撕开的鲜血淋漓的关于牺牲与遗忘的——残酷真相。
这条新的通道,又将通往怎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