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的哥们儿是个儿科医生，每次见面都揉我头发说「小朋友乖」。
直到某天他带女伴参加聚会，我气得咬他锁骨：「不许叫别人小朋友！」
他闷笑着把我按进怀里：「那叫女朋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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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傍晚，空气里浮动着栀子花甜软的香气，混着一点尚未散尽的暑热。周粥盘腿坐在自家客厅的羊毛地毯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得飞快，眉头拧成一个小小的结，正全神贯注地和游戏里的BOSS搏斗。落地窗外的霞光给她侧脸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钥匙转动门锁的“咔哒”声传来时，她头也没抬，只是嘴里含糊地抱怨：“哥，你下次能不能换个时间回来？我这正关键着呢！”
脚步声靠近，却不是走向厨房或者卧室，而是停在了她面前，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周粥下意识地抬头，逆着光，先看见她哥周程那张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容的脸，视线往旁边一偏，她手指一僵，屏幕上那个嚣张跋扈的游戏角色“啊”地一声，血条清零，壮烈扑街。
站在周程旁边的，是温亭书。
他今天没穿往常那种一丝不苟的衬衫西裤，换了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圆领薄衫，搭配休闲长裤，少了几分工作中的清肃，多了些日常的温润。只是那副无框眼镜后的目光，依旧清澈温和，此刻正带着一点浅淡的笑意，落在她……以及她因为宅家一天而显得有些乱糟糟的丸子头上。
周粥感觉脸颊有点不受控制地升温。
“啧，多大的人了，还跟个没断奶的崽似的坐地上打游戏。”周程率先开口，语气是亲哥特有的欠揍。
周粥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温亭书已经弯下腰，很自然地伸出手，在她头顶那个摇摇欲坠的丸子头上轻轻揉了揉。
他的手指修长，带着医生特有的干净气息和微凉的体温，穿过她额前的碎发，触到头皮。
周粥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滞住了。
“小朋友，又在家宅了一天？”他的声音含笑道，低沉悦耳，像傍晚拂过庭院的风，“游戏玩太久对眼睛不好。”
又是“小朋友”。
这个称呼，从他第一次通过周程认识她，贯穿至今，整整五年。从她十七岁，到她二十二岁。无论她是穿着宽大的校服蹲在路边喂猫，还是像现在这样大学毕业在家“躺平”，在他眼里，她似乎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揉揉头发、叮嘱几句的“小朋友”。
心脏像是被一根细软的羽毛不轻不重地搔了一下，酥麻，还带着点难以言说的憋闷。
周粥猛地偏头，躲开他的手，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丸子头甩散。她垂下眼盯着灰扑扑的游戏结束界面，声音闷闷的：“温医生，我二十二了，不是小朋友。”
温亭书的手落了空，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从容收回，插进裤袋里。他唇角的弧度似乎深了些，从周粥的角度，能看见他清晰的下颌线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嗯，二十二了，”他从善如流地点头，语气里的调侃却没减半分，“所以更该注意保护视力，小朋友。”
周粥：“……”
周程在一旁噗嗤笑出声：“得了吧你，在老温眼里，你就算三十二了，只要还抱着手机喊打喊杀，那就是小朋友。是吧，老温？”
温亭书但笑不语，那眼神分明是默认。
周粥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她愤愤地按灭手机屏幕，从地毯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哒哒哒”地往自己房间走，把两个男人的低笑声关在门外。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周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指的触感和温度。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那个本来就歪斜的丸子头彻底解散。
她讨厌他叫她“小朋友”。
非常，特别，极其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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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家庭聚餐，选在了一家格调雅致的江南菜馆。周粥被她妈勒令必须出席，并且严禁穿T恤短裤。她磨蹭到最后才到，推开包厢门，里面已经坐了一圈人。父母，周程，几个相熟的叔伯，以及……果然，温亭书也在。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侧头和周程说着什么，窗外是流淌的城市灯火，映得他侧脸轮廓柔和。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块简约的腕表。
周粥今天特意选了条藕粉色的连衣裙，头发也好好梳理过，柔顺地披在肩上。她暗自吸了口气，挺直背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些。
“哟，咱们家小祖宗可算来了。”周程第一个发现她，扬声招呼。
一桌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周粥先是乖巧地挨个叫了人，轮到温亭书时，他正抬眸看她，镜片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带着温和的审视。
周粥心跳漏了一拍，努力维持着镇定：“温医生。”
他微微颔首，唇角弯起：“今天很漂亮。”
周粥心里刚冒起一点小泡泡，就听他紧接着对周程笑道：“小朋友长大了，知道打扮了。”
泡泡“啪”地一声，碎了。
整顿饭，周粥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席间大人们聊着工作、投资、家长里短，温亭书话不多，但每每开口，都言之有物，态度谦和，引得几位叔伯连连称赞“年轻有为”、“稳重可靠”。周妈妈更是看着温亭书，眼里满是欣赏，又瞥一眼自家只知道埋头苦吃，偶尔插几句游戏攻略的女儿，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周粥把一块西湖醋鱼塞进嘴里，酸溜溜地想，是啊，他温亭书什么都好，成熟、稳重、优秀，是别人家的孩子，是长辈眼中的乘龙快婿。而她，永远是他和他哥们儿眼里长不大的“小朋友”。
饭后，长辈们约着去喝茶，把空间留给了年轻人。周程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女朋友查岗，跑到一边腻歪去了。露台上瞬间只剩下周粥和温亭书。
晚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吹动了周粥的裙摆和发丝。她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街灯如河，车流如织。
“穿这么少，不冷吗？”温亭书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周粥没回头：“不冷。”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薄外套轻轻披在了她肩上，清新的皂角香气混合着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是他身上惯有的味道。
“披着吧，小朋友感冒了更麻烦。”他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叮嘱他科室里的小病人。
周粥身体一僵，积压了一晚上的，不，是积压了好几年的委屈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愠怒，忽然就冲到了临界点。她猛地转过身，肩头的外套滑落下去，被他眼疾手快地接住。
“温亭书！”她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你能不能别总叫我小朋友？我二十二岁了，大学毕业了！我不是那个跟在你和我哥后面流鼻涕的小屁孩了！”
温亭书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拿着外套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温和神色凝滞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露台的光线昏暗，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略显怔忪的眉眼。
周粥看着他这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种被始终划在“妹妹”、“小孩”界限外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上前一步，几乎贴到他身前，仰起脸，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意，赌气般地口不择言：
“你等着！我明天就去挂你的号！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小朋友！”
这话脱口而出，不仅温亭书愣住了，连周粥自己也愣住了。儿科？挂他的号？这都什么跟什么？
一阵夜风卷过，带着几分尴尬的寂静。
几秒后，温亭书率先回过神，他看着眼前女孩气鼓鼓的脸颊和微微发红的眼圈，那错愕渐渐化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像是无奈，又像是觉得好笑，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融汇成一声极轻的，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低笑。
他抬手，这次没有揉她的头发，而是屈起手指，用指节轻轻蹭了一下她微热的眼角，动作轻柔得近乎宠溺。
“好啊，”他看着她，目光在朦胧的夜色里显得深邃而专注，声音里含着未散尽的笑意，“那……明天见，我的小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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