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冰棱在晨光里化成细水,一滴一滴打在青石板上,像在数着日子。沈清辞蹲在院角移栽新苗,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那是她特意从茶山挖来的茶籽苗,绿芽刚顶破种皮,嫩得能掐出水来。
“小心点,别碰断了芽尖。”萧玦拎着水桶过来,壶嘴往土坑里倾,水流细细漫过根须,“这茶苗金贵,得用山泉水浇,去年我试了,用井水浇的长得慢半截。”
沈清辞抬头时,阳光正好落在他肩头,把他发间的银丝照得发亮。她忽然笑了:“你说,等这苗长成茶树,我们是不是就成老爷爷老奶奶了?”
萧玦放下水桶,在她旁边蹲下,指腹蹭过她脸颊沾着的泥点:“那时候,我就用这棵树上的茶叶给你煮茶喝,像李爷爷那样,埋在松树下陈着,等开春挖出来,满屋都是香的。”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喧哗,是镇上的孩子们举着糖葫芦跑过,领头的小子手里挥着张红纸,喊着“百岁松要挂红绸啦”。沈清辞眼睛一亮:“是后山那棵老松树!去年说它树龄满百岁,今天该办仪式了。”
两人跟着人群往后山走,越靠近老松,空气里的松香越浓。那树确实老得惊人,树干要五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皲裂如沟壑,枝桠却倔强地伸向天空,枝梢还挂着村民们提前系的红绸,风一吹哗啦啦响,像无数小旗子在摇。
“听说这树有灵性,”旁边的阿婆摸着树干,满脸虔诚,“前年少东家想砍它盖房,刚动斧头就摔断了腿,后来请了先生来看,说这树护着咱村的地气呢。”
萧玦忽然拽了拽沈清辞的袖子,指向树干西侧——那里有个树洞,洞口新系了条蓝绸,绸子上绣着朵半开的山茶,针脚眼熟。沈清辞凑近一看,忽然红了脸:“这是我去年绣的,你什么时候挂上来的?”
“上次来给树浇水时。”萧玦声音低下来,“你说喜欢这树的纹路,像爷爷的手,我就把你绣的绸子挂在它‘手心’的位置了。”树洞恰好在树干凸起处,真像只张开的手掌,蓝绸系在“掌心”,像捧着颗心。
仪式开始时,村长捧着米酒绕树三圈,孩子们跟着唱古老的歌谣。沈清辞看着萧玦把他们带来的茶籽苗栽在松树根旁,忽然明白——所谓长久,从来不是指百岁松的孤独伫立,而是老根旁边冒出的新苗,是红绸下面藏着的蓝绸,是一代又一代往下传的念想。
回去的路上,沈清辞捏着萧玦手心里的红绸碎片——那是仪式上被风吹落的,她捡了片最艳的。“你说,等我们老了,会不会也有人记得,有两个傻子在百岁松下栽过茶苗?”
萧玦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像炉火:“不用别人记得。只要这苗能活下去,每年发新芽,就是在替我们说呢。”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新翻的泥土上。茶籽苗的嫩芽在风里轻轻晃,像在点头应着。远处,百岁松的枝桠还在摇曳,红绸翻飞如焰,衬得天边的晚霞,红得像从未冷却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