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篱笆外的蒲公英被风卷走了最后一把白绒,沈清辞蹲在药圃边给紫苏浇水时,阿禾举着个竹编小篮跑过来,篮底铺着层青蓝布——那是萧玦用染坏的边角料给她缝的,说是“装蒲公英种子正好,不会漏”。
“清辞姐!你看我攒了这么多!”阿禾把篮子往她面前一递,里面的蒲公英种子像堆细碎的雪,“萧大哥说,把种子撒在茶山脚下,明年就能长满,像给土地盖了层白被子。”
沈清辞拈起一粒种子,指尖沾着点绒毛,忽然想起昨夜萧玦说的话。他坐在炉边给拐杖缠布条,火光在他脸上晃:“等我腿好了,就陪你去茶山撒种子,阿禾说想看漫山遍野的蒲公英飞。”
“他的腿能走山路了?”沈清辞往紫苏根上浇了勺水,水流渗进土里,带着淡淡的药香。
“能啦!”阿禾拍着小手笑,“早上他还帮张奶奶挑水呢,虽然走得慢,可没拄拐杖!”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萧玦背着捆干柴走进来,额角渗着薄汗,粗布褂子的领口沾着点草屑。“听见你们说我坏话了?”他把柴禾靠在墙根,目光落在阿禾的竹篮上,“种子攒够了?”
“够啦够啦!”阿禾举着篮子往他面前凑,“萧大哥,我们今天就去茶山好不好?”
萧玦看了看沈清辞,见她点头,便笑着应了:“等我把柴禾劈了就去,顺便带上那袋新炒的南瓜子,撒累了能歇着吃。”
劈柴时,萧玦的动作还有点迟缓,右腿不敢太用力,却执意不让沈清辞帮忙。“再不动动,腿该锈住了。”他挥着斧头说,木柴裂开的声音笃笃响,像在数着日子。沈清辞坐在门槛上择紫苏叶,偶尔抬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绷紧的后颈上,汗珠顺着脊椎往下滑,像条发亮的线。
去茶山的路上,阿禾跑在最前面,竹篮里的蒲公英种子时不时被风吹走几粒,引得她惊呼着去追。萧玦和沈清辞走在后面,他的手偶尔会碰到她的胳膊,像怕她被路边的石子绊倒。
“昨天李爷爷来送了坛新酿的米酒,”沈清辞忽然开口,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他说等蒲公英开花时,就用这酒泡紫苏,比桑葚酒更养人。”
“那得多采些紫苏叶,”萧玦的脚步顿了顿,“我去编个竹匾,专门晒紫苏,通风好。”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给你的,上次去镇上买的,说是新出的胭脂,颜色像蒲公英的根。”
布包里的胭脂是浅粉色的,透着点自然的红。沈清辞捏在手里,指尖微微发烫:“我哪用得上这个。”话虽如此,却把布包小心地放进了药箱。
到了茶山脚下,阿禾迫不及待地打开竹篮,蒲公英种子被风一吹,立刻扬起一片白,像场温柔的雪。沈清辞抓起一把往空中撒,种子落在茶苗上、石缝里、萧玦的肩头,他抬手拂掉时,指尖沾着的绒毛蹭到她的脸颊,痒得她偏过头笑。
“你看!”阿禾指着远处,“种子飞得好远!像在写信给明年的我们!”
萧玦忽然从怀里掏出块木牌,上面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共花期”。“上次埋酒时剩的木料,”他有点不好意思,“想着等蒲公英开花,我们再来这里,看看谁的愿望先实现。”
沈清辞看着木牌上的刻痕,像被他的斧头凿在了心上。她想起昨夜在灯下绣的帕子,上面绣着三株蒲公英,最大的两株挨在一起,小的那株在旁边摇,针脚里藏着没说出口的话——愿年年此时,共看蒲公英飞。
夕阳把茶山染成了金红色,阿禾的笑声在风里荡,萧玦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像怕风把她吹跑。蒲公英种子还在飞,有的落在木牌上,有的粘在他们的衣襟上,像无数个小小的约定,要等明年春天,再长出新的希望。
往回走时,阿禾的竹篮空了,却捡了满满一篮野果,红的像玛瑙,紫的像宝石。萧玦的手牵着沈清辞的,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交叠在铺满种子的土地上,像要一起扎根,一起等到来年花开。
沈清辞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忽然觉得,这些被风吹走的种子,就像他们散落在日子里的心意,看似轻飘飘的,却早就在彼此心里落了地,等着某个春天,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