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指尖的血珠被沈清辞用棉布裹住时，他忽然觉得那点刺痛都成了甜的。他看着她低头专注包扎的样子，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影，像落了层细雪。他想说些什么，喉头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句：“我不疼。”
沈清辞没抬头，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伤口再小也是伤，仔细感染。”她把最后一圈棉布系好，打了个小巧的结，“好了，别沾水，挑梅子的活儿我来就行。”
萧玦哪肯，抢过石槽边的竹筛：“哪能让你一个人忙。”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捡起颗带斑的梅子，扔进旁边的废料筐，“你看这颗，皮都皱了，肯定不能要。”
沈清辞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样子，忽然笑了：“你呀，跟这梅子似的，看着硬朗，内里倒软乎。”她拿起颗饱满的黄梅，往他嘴边送，“再尝尝这个，刚摘的，比刚才那颗甜。”
萧玦这次没躲，张嘴咬住，果肉的汁水在舌尖炸开，酸甜交织着漫开。他没说谎，这颗确实甜些，可更甜的是她指尖碰到他唇时的温度，像春日融雪，烫得他心口发颤。他含糊着说：“甜。”
李爷爷蹲在院角抽烟，烟斗里的火星明灭不定。他看着两个年轻人在石槽边忙忙碌碌，忽然插了句：“清辞丫头，去年的梅子酒该开封了吧？”
沈清辞抬头应道：“是呢，正想着今明两天启封。李爷爷要喝，我多留些。”
“哎，好。”李爷爷磕了磕烟斗，“去年你加了桂花，那味儿绝了。说起来，去年还是萧小子帮你抬的酒坛呢，一晃又是一年。”
萧玦的耳尖“腾”地红了。他想起去年此时，他刚到村里，笨手笨脚帮沈清辞把酿满梅子的酒坛抬进地窖，她当时笑着说“多谢萧大哥”，声音软得像糯米糖。那时他哪敢想，一年后能这样跟她一起挑梅子，连指尖的伤口都被她细细包扎。
“今年的梅子酒，”萧玦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发紧，“我还帮你抬。”
沈清辞往石槽里撒着粗盐，闻言手顿了顿，盐粒落在梅子上，发出细碎的响：“好啊。”
夕阳爬到西山顶时，石槽里的梅子终于挑完了。沈清辞往里面倒着凉白开，萧玦就蹲在旁边搅，木桨碰着石槽壁，发出咚咚的声。梅子在盐水中慢慢舒展，果皮渐渐泛出透亮的红，像浸了层琥珀。
“得泡一夜，明天沥干了才能加糖腌。”沈清辞擦了擦额头的汗，“萧玦，你去把地窖的酒坛搬出来吧，正好通通风。”
萧玦应声起身，脚步轻快地往地窖走。地窖里阴凉，弥漫着酒气和陈年的木味。他找到那坛梅子酒，坛口的红布已经褪色，上面还留着去年他写的“庚子年夏”。他抱着酒坛往外走，刚到门口，就听见沈清辞在跟李爷爷说话。
“李爷爷，您说……萧玦他是不是……”后面的话轻得像风，听不真切。
萧玦的心跳瞬间提了起来，抱着酒坛僵在原地，耳朵恨不得竖成兔子。
李爷爷笑了声，声音却不高：“傻丫头，那小子看你的眼神，跟看宝贝似的，你还看不出来？”
沈清辞没说话，只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想来是红了脸。
萧玦抱着酒坛，忽然觉得这酒坛沉得很，里面装的哪是梅子酒，分明是他满肚子的欢喜，晃一晃，都能溢出甜来。他轻轻咳嗽了声，装作刚出来的样子：“酒坛找着了。”
沈清辞猛地转过身，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梅子：“快放地上吧，别摔了。”
萧玦把坛子放在石桌上，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忽然想说“我看你的眼神，也是宝贝”，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明天腌梅子，我来捣糖？”
“你手伤着，我来就行。”沈清辞说着，却往灶房走，“我去把糖罐拿出来，先备着。”
萧玦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棉布的指尖，忽然觉得，这道小伤口，倒是个好兆头。他弯腰捡起石槽边一颗掉落的梅子，放进嘴里，这次的酸，竟也透着甜。
夜幕漫上来时，竹篱笆外的虫鸣渐起。沈清辞把泡着梅子的石槽盖好，萧玦帮着把工具归拢到墙角。月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拧成一股绳。萧玦忽然想起白天藏在布包里的梅子，摸出来一看，果皮已经有点蔫了。他犹豫了下，还是走到沈清辞身后：“这个……给你。”
沈清辞回头，看见那颗最大的梅子，愣了愣：“你不是说坏了吗？”
“骗你的。”萧玦挠挠头，声音低得像怕被月亮听见，“这颗最甜，想留给你。”
沈清辞接过梅子，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像被烫了下，慌忙攥紧。梅子在她手心里，圆滚滚的，带着他的温度。她低头“嗯”了声，转身往屋里走，脚步却慢了些，像是在等什么。
萧玦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鼓起勇气，轻轻说了句：“清辞，明天启封酒坛，我们……一起喝？”
沈清辞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却轻轻“嗯”了声，那声音乘着晚风飘过来，甜得萧玦心里发颤。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忽然觉得，这院子里的梅香、月光，还有指尖的疼，都成了酿在时光里的蜜。
明天，该是个好日子。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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