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栾颂严格遵循着“烈夫人”的行为准则。
他像个精致的幽灵,在偌大的宅邸里安静地移动。他穿着管家准备的、料子柔软却风格保守的衣物,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餐厅,用餐时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烈铮出现时,他会依循礼仪,垂下眼睫,轻声问好;烈铮无视他时,他便退回自己的房间,或者在那片被允许活动的庭院里安静地散步。
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温顺、安静、没有存在感的Omega。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具看似顺从的躯壳下,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如同沙漠中警惕着风吹草动的弱小生物。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烈阳狮信息素,对他而言既是持续的压迫,也是一种诡异的考验。他的身体会因为这强大的Alpha气息而产生本能的战栗和微弱燥热,但精神却像覆盖着冰层的冻土,冷静地抵御着一切生理上的干扰。
烈铮似乎很忙,早出晚归,身上常常带着一丝洗刷过后仍若有若无的硝烟与铁锈味。他偶尔会用那双琥珀色的锐利眼睛审视栾颂,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是否完好无损。
这天傍晚,烈铮难得地在家用餐。
长长的餐桌上,只有刀叉轻微碰撞的声音。气氛压抑得让人食不下咽。
“明天晚上,有个家族宴会。”烈铮突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命令一样砸在栾颂耳边。
栾颂握着银叉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抬起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温顺的微笑:“好的,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烈铮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目光带着审视,仿佛要穿透他完美的伪装,看到内里去。“不用。管家会安排好一切。你只需要出席,跟在我身边,保持微笑,少说话。”他顿了顿,补充道,“别给烈家丢脸。”
最后几个字,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栾颂心底那点微弱的刺,似乎又悄然探出了头,但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让眼神显得更加柔和无害:“我明白。”
他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场宴会,更是对他“表演”的一次公开考核。在那些觥筹交错、目光如炬的宾客面前,他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晚餐后,烈铮去了训练室。栾颂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彻底沉入黑暗的夜色。明天……他需要更多的“水分”来维持表面的鲜活。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盆角落里的绿植上。几天下来,它似乎……比之前精神了一点点?是他无意中浇了水,还是……
栾颂走近,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片他之前触碰过的、略显干瘪的叶片。这一次,他更清晰地感受到,体内某种微弱的、近乎枯竭的力量,正顺着指尖,一丝丝地流淌出去。
那叶片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恢复了一丝油润的绿意。
这是他隐藏最深的秘密。他的本源,仙人掌Omega,除了物理意义上的尖刺,似乎还拥有着极其微弱的、与贫瘠植物共鸣并赋予其生机的能力。这是连家族都不知道的,属于荒原的、顽强的生命力。
但这能力也极其消耗他自身。在这片充满烈阳狮信息素的“沙漠”里,他必须谨慎使用。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栾颂迅速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成那副温顺模样:“请进。”
进来的是管家,他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礼服盒。“夫人,这是为您准备的明晚宴会的礼服,请试穿一下,如有不合适,裁缝会立刻修改。”
栾颂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月白色的、做工极其精致的礼服,用料华贵,设计却相对保守,符合他“合约夫人”的身份。
“好的,谢谢。”他轻声道。
管家放下盒子,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夫人,先生不喜欢等待,也厌恶任何计划外的变故。明晚,请您务必准时。”
这话听起来是提醒,实则是不动声色的警告。
栾颂抬起眼,对上管家那双公式化的眼睛,唇角弯起完美的弧度:“请放心,我不会给先生添麻烦的。”
门再次关上。
栾颂看着那件华美的礼服,它像另一套需要穿上的戏服。
他伸出手,指尖在柔软的布料上轻轻划过。
然后,他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苍白、纤细、看似易碎的自己。
他缓缓地、对着镜子里的人,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微笑。
无声的博弈,从这座宅邸,即将蔓延到更广阔的战场。而他,这株来自荒原的枯棘,绝不会在第一场公开亮相中,就轻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