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的旧笔记
苏新皓在图书馆三楼的书架间找到那本《音乐理论基础》时,指尖先触到了夹在书页里的便签。米白色的纸页边缘有些卷翘,上面是熟悉的字迹——“属七和弦转位这里,苏新皓说要标清低音线”,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和三年前邓佳鑫总贴在他乐谱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他抽出便签的瞬间,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暖金色的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把来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苏新皓脚边。“原来在你这儿。”邓佳鑫的声音比记忆里沉了些,带着初秋的微凉,“我找了这书架三圈。”
苏新皓转身时,邓佳鑫正站在两步外的地方。他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戴着高中时苏新皓送的银色手链——那是他们第一次合作舞台后,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的情侣款,邓佳鑫当时还笑说“这玩意儿能戴到我们毕业”,后来分开时却没摘。
“你也选了音乐史的选修课?”苏新皓把书往怀里抱了抱,指尖还残留着便签上淡淡的薄荷香,那是邓佳鑫一直用的笔芯味道。
邓佳鑫点头,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书上,喉结动了动:“上周老师推荐的参考书,说第三章有个案例要重点看。”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以为你早不看这种基础书了,毕竟你现在都能帮老师改编曲作业了。”
苏新皓笑了笑。他当然知道邓佳鑫在关注自己——上个月音乐系的汇报演出,他弹钢琴伴奏时,瞥见台下第三排坐着个穿灰色卫衣的人,手里攥着的节目单上,“苏新皓”三个字被画了圈。只是那时候他刚谢幕,人就没影了,只留下一张被揉皱的节目单,躺在空座位上。
“基础书才有用,”苏新皓把便签递过去,“比如能找到某人忘在这里的笔记。”
邓佳鑫接过便签时,指尖和他的轻轻碰了下。他的耳尖瞬间泛红,像高中时被苏新皓发现偷偷在乐谱上画小恐龙一样。“那时候总记不住转位规则,”他低头盯着便签上的星星,声音轻了些,“你就把每个和弦都拆成音程,写在我课本上,说这样像‘给音符搭积木’。”
苏新皓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下。高三那年的琴房总飘着夕阳的味道,邓佳鑫总坐在他旁边的琴凳上,把脑袋凑过来问“这个音怎么弹”,头发丝蹭到他的手腕,痒得他总弹错音。那时候他们约定要考同一所大学的音乐系,邓佳鑫还在琴房的墙上贴了张便利贴,写着“苏新皓和邓佳鑫,要一起弹到毕业”。
可高考前三个月,邓佳鑫突然搬空了琴房里的东西。苏新皓找到他时,他正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手里攥着一张音乐学院附中的录取通知书。“我妈让我去北京,”邓佳鑫的声音冷得像冬天的风,“她说这里的教学资源不好,我没必要跟你耗在一起。”
苏新皓追问了很久,问他是不是忘了约定,问他贴在琴房的便利贴还算不算数,可邓佳鑫只是背过身,说“苏新皓,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天的风很大,把邓佳鑫的话吹得支离破碎,也吹走了他们攒了两年的时光。
“其实那天,”邓佳鑫突然抬头,眼底映着窗外的梧桐树影,“我爸住院了,我妈说如果我不转学,就没人陪她照顾我爸。”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怕你说要跟我一起扛,怕你放弃这里的机会陪我去北京,我那时候……没勇气让你做选择。”
苏新皓手里的书突然变得很重。他想起高三毕业后的那个夏天,他在琴房里坐了很久,把邓佳鑫留下的乐谱一张张收起来,发现每张乐谱的最后一页,都写着“等我回来”,只是被划得很轻,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后来去北京找过你,”苏新皓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在附中的门口等了三天,没看见你。”
邓佳鑫的眼睛瞬间红了。“我知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边缘已经泛黄,上面是苏新皓站在附中门口的样子,穿着白色T恤,手里攥着一张琴房的钥匙,“我那时候躲在树后面,看见你在门口来回走,却不敢出去见你。我怕你问我为什么骗你,怕你说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之间的地板上。苏新皓伸手,轻轻碰了碰邓佳鑫手腕上的手链,和他手腕上的那只刚好对上——这三年,他也没摘。
“那本《音乐理论基础》,”苏新皓把书往邓佳鑫那边推了推,“第三章的案例,我做了详细的笔记,要不要一起看?”
邓佳鑫抬头,眼底的泪光还没散,却笑了起来,像高中时第一次和苏新皓合作完舞台那样,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啊,”他把便签夹回书里,“不过这次,你得再给我讲一遍属七和弦转位,我还是没记住。”
他们坐在图书馆三楼的靠窗位置,阳光把书页照得很亮。苏新皓翻到第三章,指着笔记上的和弦标记,轻声讲解,邓佳鑫靠在旁边,偶尔点头,头发丝偶尔蹭到他的胳膊,还是和以前一样痒。
“对了,”邓佳鑫突然抬头,从包里掏出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苏新皓和邓佳鑫,要一起弹到毕业”,和高三时琴房墙上的那张一模一样,“这次,我不会再把它划掉了。”
苏新皓接过便利贴,贴在书的扉页上,然后把自己的手,轻轻放在邓佳鑫的手背上。两只手腕上的手链碰在一起,发出轻轻的声响,像三年前琴房里,他们一起弹过的第一个和弦,温暖又坚定。
窗外的梧桐树叶子,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图书馆三楼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轻声交谈,像一首未完的歌,终于在三年后,找到了属于它的结尾,温暖又绵长。